水榭之中的美人榻上,谈翘懒洋洋翻了个身,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话本,惬意得不能再惬意。
不愧是十九洲第一大宗门,财大气粗,连洗髓池也不例外。
池水自山巅灵泉引入玉池中,临岸建水榭,牡丹纹绣花鲛纱朦胧掩映,隔出榭外山夜空冥。
榻旁六角灯暖黄的光有些暗,谈翘将萤明珠掏出来放上去。
你别说,原身这个乾坤袋还挺能装,话本首饰,果脯零嘴,都正合谈翘心意。
她伸手一摸,还有一方菱花镜。
谈翘随手将镜面翻过来,镜面清晰倒映出一张脸——
漫不经心的眉眼,瞳似点漆,眉如秋波,挺翘的鼻梁下方,唇瓣沁出粉嫩。
不算倾城倾国大美人,但也是独一无二的一张娇俏的脸蛋。
这张脸只消看过一眼,就断无认错的可能。
更让谈翘满意的是,这张脸和她上一世有六七成相似,至少看起来不会别扭。
上一世……
谈翘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她刚参加工作,家人就全款在她工作的城市买了套房,任谈翘一人过得有滋有味。
结果穿越过来,就成了个一穷二白的妖修,乾坤袋中连几两碎银都没有。
不想了,越想越伤心。
谈翘瞥了一眼泡在洗髓池中的慕慈,狠狠磨了磨后牙。
她问系统:“为什么不能直接杀了他?”
系统似乎顿了那么一秒:“你真的那么想杀他?”
“这不废话吗?”谈翘回答得理直气壮,“他要是死了,不就一了百了。”
“不行的,他若是死了,魔种却不会消亡,只会吸引更多魔倾巢而动,为其大打出手。”系统道,“届时,局面更难控制。”
谈翘算是明白了,比慕慈更危险的,是他体内的魔种。
话本扔到一旁,她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坐起来,走到洗髓池边去。
静坐其中的慕慈浑身被池水浸湿,雪衣衬得他冰肌玉骨,隐约可见薄纱下肌理分明,唯独长睫一片雅黑,一尊冰雕般没有生气。
谈翘就这样打量着他,想起自己的任务,不由得轻叹口气。
“慕容慈。”她道,“抬手。”
话音刚落,慕慈原本搭在膝上的右手哗啦破开水面,悬在半空,停于谈翘眼前。
他睁开眼,神色淡漠,甚至不见半分恼意,像是已经接受了能够被谈翘随意操控这个事实。
谈翘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位魔皇转世究竟是何等模样。
根据系统给的信息,慕容慈十二岁时拜入浮望宗,算起来,眼下还不过十七八岁,正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容貌昳丽。
难以想象,一个身怀魔种的人,竟会生得这般……琼堆玉砌。
到底是世家大族教导出来的,就连打坐的姿势也如此端方,看不出半点儿魔的影子。
前提是如果谈翘没有亲身体会差点被他掐死的话。
不再多看,她一把抓住慕慈瘦劲腕间,低头咬破他的指尖。
鲜血顿时沁出来,慕慈长睫颤了颤:“你……”
接着,谈翘又飞快咬破自己的手指。
十指连心,谈翘痛得倒抽气,还是忙将正在流血的手指贴到一起。
“血契?”慕慈猜出她的算盘,眸中覆上一层寒意。
谈翘可顾不上他是什么脸色,嘴里忙念念有词:“以血为契,死生之约,凡施者有难,受者必相助,受此法者,不可伤施者半分……”
慕慈猜得不错,谈翘正是趁他还受言灵术控制,提早施下血契。
修士间的血契无异于毒誓,违者必会体内血脉倒流,筋骨寸断而亡。
谈翘这段话,无非是让慕慈不能伤她,且还要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出手相助。
死贫道不死道友,若是将来任务失败,至少有血契在,她还能苟住一条小命。
一口气将契约念完,谈翘抬眸,冷不丁撞上慕慈漆黑双瞳。
他生得好看,就连眼型也是精致的丹凤眼。
可惜周身气度霜雪似的凛然,硬生生将眼尾这份缱绻压了下去,化作如同他的剑意般无尽疏冷的凌冽,叫人看了生不出半分旖旎,只想快些逃离。
谈翘指头蜷缩了下,将惧意掩饰得很好:“我以为师兄受制于人会很生气,恨不得能将我杀了最好。”
血契已达成,抬手这个动作随之不再被定住。
慕慈抚平衣袖上银丝缝成的鹤纹,不疾不徐:“我当然会杀了你。”
“迟早有一日。”
纵他说这话时眼睫低垂,目光并未落到谈翘身上,但毫不掩饰的杀意叫她整个人犹如在冰潭中浸了一瞬,寒意让谈翘周身打了个颤。
又想起血契已成,谈翘才稍稍安心。
为了找回颜面,被吓到的谈翘故作镇定:“巧了,慕师兄,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站起身,掸去裙摆上沾到的水珠,故作高深:“不过眼下留你性命还有用,师兄应该庆幸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