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匝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起起伏伏,仿佛有许多人在耳畔低语,初时听不清楚,混杂着洞外的风声,仿佛只是风中杂音。
随着周遭逐渐安静下来,那些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轻得似风一般的声音,渐渐在耳畔大了起来,叠成了声浪,仿佛无数人虔诚地跪在座下祷告。
熟悉的声音,仿佛曾在哪里听过。
司娆凝神细听,逐渐听清了驳杂纷乱的声音。
熟悉的祷词,熟悉的声调,甚至是熟悉的语气,虔诚而狂热,仿佛迷途的囚徒,祈求神的垂怜。
冗长的颂章,古怪的语调,眼前似乎还能隐约看到大片灰袍人匍匐在祭台边。
这些声音无孔不入似的,连众人在祭台下匍匐的姿态都逐渐在眼前清晰起来。
破败的白玉祭台,早不复最初的精致的模样,四处是龟裂的纹路;祭台旁摆放着三牲六畜,牛羊猪大睁着眼,脖颈流下猩红黏腻的血。
衣着华丽的舞姬在祭台上跳着神降之舞,足尖踩着鼓点旋转飞舞,衣袂翩飞之间金铃作响。
数十名灰袍人随着鼓点声颂念着冗长的颂章。
“魔神大人,求您垂怜贫弱。”
“冲破封印,血洗上清!让魔神大人的福音传遍整个修真界!”
就在此时,舞乐之声戛然而止。
许多身穿白衣的修士从天而降,是灰袍人的数倍之众,领头人手中陡然飞出一簇火红的光,炸毁了祭台。
“卑鄙小人!竟以西荒做饵,偷偷潜入中域……呵,不会真以为你们的图谋能成吧?”
灰袍人顿时反唇相讥:“哈,魔主大人英明神武,算准了你们会信。自己没长脑子,说什么就信什么,还怪得了聪明人?”
“区区数十乌合之众,今日就全葬在这给你们的魔王陪葬吧!”
热浪扑面,勉强重修的祭台再次化为废墟,祭祀被迫中断,白衣的修士与灰袍人战作一团,兵戈不止。
众人缠斗间,一道白衣的身影穿行其中,剑出如龙,无人能得以近身,间或露出的侧颜,眼如寒星。
长清宫素有中域第一门派之名,门中精锐尽数集结于此,更遑论人数是魔域人的数倍之多,这一场战斗几乎是毫无悬念的。
灰袍人节节败退,模样狼狈。
但他们口中仍念念有词,颂念着听不清的古语,神情狂热而执着。
为首之人剑眉微蹙,冷沉开口:“还不死心!速战速决,送他们去见魔神。”
已被逼至末路的魔域众人面上却未见灰败,望着祭台的面色隐隐激动起来。
他顺着他们的眼神看去,那被炸毁的祭台中间,竟虚虚凝出一个人影,是一道金色的虚影。
覆寒溪面色微变。
……
司娆眨了眨眼,眼前的画面定格在兵戈止息的一幕,周遭的一切却仿佛浸了水的画卷,逐渐失去了颜色,耳际的喧嚣之声也随之远去。
她却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只因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人。
司阮阮的未婚夫,长清宫覆寒溪。传言年轻一辈的翘楚,千年罕见的惊世之才。
他竟也在此。
司娆不知为何会看见这样的场景,但这一幕对心神损耗极大,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
她勉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脑海之中传来如同针扎一般的刺痛之感,整个人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好像又闻到了那一股似檀非檀的清冽香气,像是置身大雪初停的雪山。
很干净,也有点冷。
陷入昏迷的司娆瑟缩了一下。
她没注意到,一双幽深墨瞳久久凝视着她眉心浮现的紫色幽浮花印记,五瓣纤细卷曲的花瓣拥簇着中心一点殷红,艳丽中透出一点不可直视的神圣来。
少女金色的裙裾轻晃,如同盛开的花,和浓墨一般的黑袍重叠在一起。
……
祭台中的虚影一闪而逝,尚未看清其模样便隐没于虚空。
怀抱着极大希望的魔域众人自是无比失落,但与之相对的长清宫众人却松了一口气。
那看似儿戏的祭祀,竟然真的召来了魔王显圣。
不知多少人,心尖隐隐发颤,害怕、忌惮着那一抹虚幻的人影。
若当真凝实成了心中的魔王模样……众人心中皆是一颤。
还好,甫一落地就先毁了祭台。
或是因为祭台损毁的缘故,降神仪式行至中途便陡然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