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有本事。”他面带病色,仍有些泛着苍白,却愈发衬得眉目沉郁。一如此刻,他一错不错的凝望着安翠,眼底诡谲晦涩,宛若晕不开的浓墨,“竟让二郎君亲自来寻我,只为讨要你。”
“什么?”
李瑕便又低笑,唇角勾着讥诮之意,哪怕病态犹存,也不损他半点儿倨傲自矜。他俯视着安翠,情态尤其不可一世,言辞更是堪称尖酸刻薄,“我却瞧不出你哪儿好了。”
“不如你共我讲一讲,”他略作停顿,眯着眼打量安翠,态度轻佻又怠慢,讥诮道,“你是如何哄得他欢心,得了他喜爱的?”
这段话说得太过难听,是等同于直言她媚上,要以色侍人、自荐枕席的意思。
“……奴婢听不懂。”
她压住骤然涌上心头的愠怒,不敢让情绪流露出来,更兼摆出低眉顺眼的作态,忍气吞声着,“您所说的,我也并不知情。”
李瑕对此不置一词,“哼。”
他从一旁茶几上拿起一本册子,慢条斯理地、好整以暇地,翻到某一页后,将一张单薄到半透的劣质草纸抽出来,拿在手里。
透过光,安翠见到上面墨迹斑驳,圈圈点点不知内容。
她心下一动,再为这个臆测,连心尖儿都不自禁的一哆嗦。
果不其然——
“他与我讨要这物什……”
李瑕一掸纸张,发出一声细微动静,却教安翠担惊受怕,唯恐它坏了。他唇畔弧度愈深,慢吞吞的说着,“哦。原是你的卖身契。”
薄薄一张契子,轻飘飘不见得有多少重量,却承着她的身家性命。
话罢,他作势要撕了它。
“大郎君!”安翠慌忙喊住他,紧紧盯着他手上的东西,浑身紧绷着,好半晌,终究是软下语气,伏低做小道,“之前在院子里,我的确遇到了二郎君。”
“哦?”他眉梢轻挑,话音玩味。
安翠憋着火,一字不敢隐瞒,把得到赏赐一事,意简言骇的和他说了。
“城门……池鱼……”
他笑意半敛,在眉梢眼角处沾染上不屑一顾的嘲讽,曼声长叹,“与其伏乞老天垂怜,不如反求诸己……是了,无辜者甚多,其罪当属无知为最。”
“不知者不罪!”安翠忍无可忍的反驳他,“城外的满地饿殍,难道应该归咎于他们吗?!”
李瑕听罢便嗤之以鼻,“获罪与否,共你无济于事的那点儿怜悯心,可谓是了不相干。”
“那……”
他病况未愈,并不想去和安翠争辩这一种,称得上闲言赘语的废话。遂,他抖了抖卖身契,提醒安翠,她的小命还在自个儿股掌间。
是以,安翠迫不得已地住口了。
偏生这人看她不顺眼,要故意刁难她,非得挫去她那股子傲气。
他散漫的缓言道,“好,照你说的。”
“求我。”李瑕不咸不淡的笑着,侧倚扶手,垂目看她,恍若神明垂怜世人,却又不近人情的带着戏谑,“既是我院里的奴才,哪怕死了,也没个让旁人得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