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明却仍只是盯着最角落里的少女,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怜悯的神色,“你还记得……我刚刚在客栈里与你说了一半的那个传说吗……”
少女纹丝不动的静坐着,“旱魃的那个传说?”
唐明明忽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心肺间的痛楚仿佛被牵动,她再度咳出一口血来,地板上的血沫很快结霜,她艰难的推了推霍城的手臂,表情痛苦,“你来讲……”
霍城已经知道了唐明明想说什么,他显然不太认可这个传说,一边向唐明明的体内输送灵力一边淡淡道:“子虚乌有的传说而已。”
哪知外面驾车的霍雪芽听到了里面的谈话,兴冲冲滑开了车门。夜空上的风瞬间呼啸着钻进车厢,风里水汽氤氲,似乎就要下雨了,唐明明再度咳起来,霍城见状厉声斥责,“把门关上。”
霍雪芽眼疾手快的将车门关上,抱歉的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唐姐姐,我只是……对了,旱魃的传说在人间可是人人皆知,既然人人皆知,又怎么能说是子虚乌有呢。”
角落里的少女轻轻启唇,“那你说说看。”
霍雪芽清清嗓子道:“传说这旱魃呀,原名叫天女魃,是天帝最貌美的一个女儿,而且在人间广施功德,深受凡人敬爱。后来呢,天帝与魔族大战,天女魃便前去为父神助战,她神力高深,自然是帮父神夺得了胜利,可是她自己却因为神力耗尽难以返回天上,不仅如此,她还在战时被一个叫犼的妖怪趁虚而入占据了肉身。从此,这天女魃容貌大变,不但变得奇丑无比,而且所逃之处,千里大旱,不见雨露。百姓苦不堪言,怨气上达天听,天帝无法,只好忍痛将女儿放逐到荒无人迹的北方苦寒之地,而变成旱魃的天女魃也在人间无处容身,被人人喊打,就连……”
“雨太大,恐怕仙兽不识方向,你出去把青光台点亮。”霍城挥手制止她再讲下去,因为他看到了角落里,一直安静的少女眼中悄然滑落的泪珠。
她捂着已经失去右手的手腕,无措的低声自语,“可是,这并不是她的错啊……”
霍城冷冷看了霍雪芽一眼,后者十分识相的滚出车厢继续去驾车了。
“只是一个传说。”霍城轻声道:“你和她不一样。”
“是吗?”少女看着他怀中奄奄一息的巫女,忽的笑了,“凡世的人,谁不想杀我?我和人人喊打的女魃,有哪里不一样?”
巫女摇摇头,脸色苍白说不出话。
“自然不一样,你的父亲一直在找你,你可以跟着他去神界,他不会抛下你。”霍城放下怀里的巫女,执起少女的右手,蜷起食指暗自催动‘移花接木’的咒术,片刻,一个惟妙惟肖的右手便重新从她腕间生长出来,他仿佛颇满意,“等你见到他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少女动了动右手,虽然那是用幻术凝结的,僵硬的,甚至是没有触感的,但是她居然可以自如的回握住他的手。
车厢外开始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望着茫茫夜色,想着他刚刚的话,静默良久问他,“那他们会接受这样的我吗?”
霍城温和的摸了摸她的头,“当然,没有父母会嫌弃自己的儿女。”
“那为什么女魃的父亲会把她流放到那么苦的地方去?”
“因为她既回不了神界,也不能留在人间。若是她有一丝能回神界的可能,她的父亲也一定不会让她在下界受苦的。”
“真的吗?”
“真的。”
少女似乎终于放心了,她靠在角落里,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唐明明看着这一切,勉强支起身子轻轻靠在车壁上,有感而发的忍着伤痛道:“霍城,你将来一定是一位很好的城主。”
“是吗?”霍城笑了,“你谬赞了。”
“不不不……咳咳……我说真的。”
“只不过是因为,她和我妹妹一样的年纪,”霍城淡淡望向窗外的夜雨,“我见不得她这样。”
“啧,这么说来……我可真羡慕你妹妹……咳咳……要是我娘亲也给我生个哥哥该多好……”
“这恐怕是办不到了,不过你可以考虑找一个像我这样的夫君。”
“呸。脸真大。”
“……”
不知在夜雨中飘飞了多久,忽的,车门外传来霍雪芽的声音,“哥哥,到衍州了。”
霍城闻言,轻轻撩开窗前的幕帘,向夜空下看去,大雨中,青光台上的幽幽青光直指下界,因阴云厚重,只模糊在雨中看到下界有寥寥几处灯火。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还差一刻钟就到子时了。”霍雪芽老老实实回答哥哥的话。
霍城回头去看已经醒来的少女,“时辰差不多了,姑娘可还记得子时街的入口在哪?”
少女顺着他刚刚的视野看下去,入目是一片化不开的夜云,很难清晰的看到下界的场景,她摇摇头,道:“现在看不清,得下去才会知道。”
一旁的巫女深吸口气,伸出手轻轻一弹指,青光台上的幽幽青光便转到了北方的一处镇子上,“不必如此费神,衍州那么大,只怕你那点残存回忆,是找不到子时街的。跟着这青光走吧。”
霍雪芽得了吩咐,长鞭一挥,驾着绕云车朝着青光的方向下界了。
“子时街不是安生之地……咳咳……那地方是三界最鱼龙混杂之所,一会儿我和霍城进去,若能成功从子时街抵达永夜深处的无回城,便能得见神颜……若我能有幸面见羌无大人,你就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巫女看着角落里的少女,艰难的吐字。
少女道:“子时街我很熟悉,我和你们一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