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火光渐渐黯淡，红色的月光丝绸般的与夜色交织在一起，神明极有耐心的重复，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调，“钟灵，回答我，你后悔吗？”

少女静默了半天，最终还是摇头，“我不后悔。”

神明似乎预料到这样嘴硬的回答，不着痕迹的牵了牵唇角，“那么，我倒不必救你了。”

少女仰头，同样回之以笑，“谢父君。”

神明微微低头，优雅修长的五指轻抚过银白色的囚笼，上面仍留有她的血迹，他几不可察的皱眉，“父女一场，该给的机会我都给了。”

少女没有说话，听到神明在夜色中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语调轻飘飘说了句，“这里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杀。”顿了顿，他舒展眉眼，讽笑，“我倒要看看，你不惜忤逆我也要滞留的人间，究竟会如何待你。”

唐明明蓦的感觉心肺间传来一阵阵痛楚，似乎伤势受了寒力催化，噗的喷出一口血。

她抬头，发现神明正垂眸望着她，夜雾中的脸苍白而绝色，没有多余的表情。好在他身影逐渐虚化，之后便风吹雾散般的消失在夜里。

夜空中一轮赤红色的明月也渐渐褪去血色，恢复成往日的样子。

唐明明再也支撑不住，眼一黑倒下了。

霍城手足无措的将她抱起来，霍雪芽回头一看也吓了一跳，“唐姐姐！”

霍老城主此刻终于敢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见状不解道：“唐姑娘这是怎么了？”

霍城抿了抿唇，看向夜色深处，“只怕是刚刚你们跪拜的那位造成的。”

霍城主忙捂住他嘴，“胡说什么？！方才神明出手斩杀蛇妖，百姓都是看见了的，若不然，不知要死多少无辜之人，你可切莫再说这种话惹神明不快了。”

霍城不知那位的真实身份，也无法妄自揣测，只得等唐明明醒后将这一串事情问清楚。

霍城主此刻终于留意起银笼里的少女，将儿子扯向一边问道：“这个女孩是什么人？方才、方才怎么敢称呼神明为父君？”

霍城经父亲提醒，也想起这回事来，不由蹲在银笼前温和问道：“你和刚刚的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望着逐渐褪去的血色月光道：“我喊他父君，是因为他收养过我。但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探知和他有关的任何事情。”顿了顿，补充一句，“这是为你好。”

霍城看了眼怀里的人，说：“可我得救她。”

少女冷淡的道：“凡人救不了她，你只能找真正的神。”

“你的父母么？”

“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们。”

霍城毫不犹豫挥手撤下少女身上的银笼，低声道：“我相信你。”

霍雪芽叫道：“哥！你傻了！？就算她是好人，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嘛！”

少女恍若未闻的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纤瘦的四肢，月光下，她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修复，被灼伤的脸也恢复绝色艳丽，瞳孔里流转血色微光。

霍雪芽说的对，她确实很难控制得住自己。

但是有霍城在，她好像又可以抑制住那股可怕的欲望了。

“你可以吗？”霍城问她。

少女回头看着他，缓缓点头。

“坚持不了的时候告诉我。”

“嗯。”

霍雪芽目瞪口呆的来回看着他们，忽然恼道：“我不管了！”

因着唐明明的伤势，霍家紧急派出了一架绕云车，怕耽误行程，又寻了两头驾车的仙兽，此外霍老城主还将祖上传了几百年，已经生出芝灵的血芝直接送给唐明明吊命。

天未亮的时辰，几人已经坐上绕云车飞往衍州。

唐明明得了一颗血芝吊命，总算能缓过来一口气，断断续续可以说两句话了，“凡人是到不了永夜边缘、神界边境的，而且，那些尽忠职守的守卫之神也不会给你们机会让你解释……”她咳了两口血，轻轻喘息道：“去衍州……那里有通往子时街的入口。”

霍城轻轻擦拭掉她唇边的血，温和说：“现在已经在去衍州的路上了。”

唐明明惊讶的看着他，霍城抬头看了看缩在角落里的少女，少女接话道：“我哥哥小时候带我逃出神界去人间游玩，就是从子时街出来的，现下最近的入口，的确是衍州。”

“听说你流落在外的时候……还很小，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我很多事情确实记得不那么清楚了，但唯独记得那个镇子，那条长街，就是在那条街上，我们失散了。”

唐明明闻言轻声叹息，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样。

霍城看出来了，“唐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