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袍腿一软,差点就保持不住坐着的姿势。
眼神里满是恐惧、抖索着手臂把撒了茶水的茶碗放下,问他缘由,“为、为什么?”徐清焰喝了口瓷杯中冷掉的茶水,低声反问道,“你知道拔舌地狱么?”
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死后必下拔舌地狱。
他看了眼面色戚戚、眼眶通红的杨夫人,轻轻的摇了摇头,她们以为自己面对的还是那个孤苦无依、任由她们编排说嘴的表小姐。
却不知……那可是连徐清焰都忌惮的鬼修!
绿烟离开不过片刻,外面响起了阵阵乐声。
这次的声响比刚刚离得近了,不仅有锣鼓与鞭炮齐鸣,还有气息悠长、不辨悲喜的唢呐伴奏,那几句刻意被拉高的吟唱也越发清晰。
“一拜天地——”
“——入土为安。”
似乎唱歌的人就站在外面,隔着道薄薄的门帘窥探着屋内动静,迎春听见外面的隐约声响,皱着眉头问道,“她这唱的是什么?”
屋内众人皆面色发白,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徐清焰闭着眼睛,仔细听了片刻,“是冥婚的祝词。”
他看向坐在主位的杨夫人,语气隐隐发冷,“夫人说自己待表小姐如同亲出,百般疼宠、细心教导,怎么表小姐死后还不让她安宁,拉她去配了冥婚呢!”
杨夫人微变了脸色,似是诧异他为何知晓。
但她毕竟是做了几十年当家主母的人,并未露出任何不妥的神色,只是顺着徐清焰的质问幽幽叹口气,“我也是为了她好。她身份有异,又早早夭亡,既进不了柳家宗族的祠堂、也没子嗣后人替她立灵牌上香火。
我只是不忍心让她做个孤魂野鬼,恰好咱们琼州有户人家中儿子早亡,欲寻个阴亲,我便做主同意了这门亲事,也是想让她以后有人祭祀、在地底过得好些的意思,也难得那户人家大度,不嫌弃她生前失贞不洁。”
这话说的天衣无缝,全是她当长辈的怜惜。
可徐清焰认定“柳絮”二字方是她本意,对她说的这些言语是一概不信,闻言便笑着问道,“那敢问与柳絮小姐结了阴亲的,到底是哪户人家。”
杨夫人皱了眉头,并不是很愿意提及此事。
她不说,徐清焰便只能自说自话,“若是我猜的没错,那人便是城主府三年前便故去的大少爷,而府中二小姐与少城主的婚事,怕也是因此才结下的吧。”
这桩婚事其实并非他们所说那般门当户对。
杨府虽说豪富,但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字排最末,富商家的小姐想嫁到城主府中、还是嫁给城主继承人,实属高攀了。
琼州不可能没有比杨家小姐更合适的人选。
即便是琼州没有,还有附近榴州、青州呢。
多得是贵族千金愿意跟城主府结亲,可城主府却偏偏选了杨家结作姻亲,徐清焰刚听到时变有些纳闷,如今听到窗外唱着的冥婚祝词调子,反而能够想得通了。
想来城主府这位大少爷生前必定很受父母兄弟亲待,因此才会担心他死后在九泉之下形单影只、无人照料,随之有了结阴亲冥婚的打算。
此事被杨夫人知晓,便将目光投向了柳絮。
想到其中关节,徐清焰只觉得浑身发寒。
周遭的阴气冰凉刺骨,丝丝缕缕的往他骨头缝里钻,他携系统在此间世界活了数百年的岁月,见过数不清的妻离子散、兄弟相残,也曾经历过最亲近之人的背叛和怀疑。
但此刻,他仍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
那个女孩死的时候,尚未及笄。
她才十四岁!
他极力控制着颤抖的手腕,眼神冰冷的盯着杨夫人,“我只问你,柳絮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你刻意为之,你令人给她灌下的是是红花,还是其他什么毒药?”
杨夫人似是对他的质疑感到冒犯,脸色难看的指着他骂,“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胡说八道、污蔑与我!”
旁边丫鬟也跟着指责道,“我们夫人请你过来是为了让你驱除邪祟,还宅子清净,未曾想你居然如此搞不清楚状况,竟敢怀疑起我们夫人来了。”
徐清焰冷笑道,“搞不清楚状况的是你。”
他话音刚落,门被“笃笃笃”的敲响了。
那声音有些怪异,开头像是什么东西裹在衣服里撞击木板,沉闷闷的,后续却像是拿指甲划门板发出的“簌簌”声,伴随着这阵诡异的敲门声。
有人在门外低声说话,“舅母起了吗,侄女柳絮过来问安了。”
平心而论,门外那声音还挺好听。
如同玉石相击,环佩叮当。
软绵绵的声线里带着点小女儿特有温柔清甜,像是春日里柔和朝阳落在新生的嫩芽上,所谓声如其人,光是听到这道嗓音,便不难猜出这位表小姐必定是个娇花似的美人儿。
可惜此时此刻却没人顾得上听声辩美人了。
杨夫人瞬间便脸色惨白,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