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将军府内灯笼高挂,烛影重重。
李含章行走于将军府内,放眼望去,满目尽是绯红。
可除了李含章之外,府中一个人也没有。
梁铮从前在上京没有府邸,镇北将军府是几日前才修筑好的。眼下他本人刚回京,自然无人张罗招募家仆的事,连此刻府内的装点都是傧相一手操办的。
李含章又在心里骂了皇帝一百遍。
当真是掏空心思,非要让她住到将军府来。
其他长公主出降,都是驸马入住长公主府,独她李含章是搬进将军府——皇帝打着庆贺新婚、修缮府邸的名号,派人把长公主府给拆了,让她无处可去。
来就来了,入主将军府便是,可皇帝一肚子坏水,连个伺候的奴婢也不给。
她平日里别说更衣脱鞋,哪怕是走路,也有奴婢跟在后头提裙。这回,从前伺候她的奴婢,全被六尚局以宫廷内训为由召入宫去,一个都没留下。
李含章知道,皇帝这是故意磋磨她呢。
她非要让皇帝看看,到底是她难受,还是梁铮难受。
走过廊下,二人同居的北堂就在眼前。李含章飞快地推开木门,钻进屋去。
屋里暖和不少,她懈了劲,打量起四周。
北堂被两道珍珠帘划分成三块区域:正中的正厅、西侧的寝室与东侧的书房。家具虽然陈设简单,但也一应俱全,瞧着古朴典雅,倒还算令她满意。
美中不足是,偌大个北堂没挂琉璃灯,全靠厅堂茶几上的两支红烛照明。
李含章走到榻前,看见那床榻上铺着喜被,还放着一把绣有鸾鸟的丝织圆扇。
薄而微弱的烛色映在扇面儿上,浸出一层温润的素帛流光。
依照大燕的礼制,新妇应以圆扇遮面,以示羞怯,再由新郎念诗,请新妇却扇——但像梁铮那种大老粗,估计也念不出什么好诗。
李含章顺势坐到榻边,执起圆扇,握在手中悠闲地把玩。
一会儿等梁铮来了,她不打算按照却扇礼的规矩来,只计划着先用这扇子随意掩掩面,待放下扇子,就赏他一个嘴巴子。
李含章倒要看看,大燕的杀神受不受得了这种屈辱、满不满意皇帝的安排。
※
李含章等了很久很久,梁铮却一直没来。
她支着颐,斜倚在芙蓉帐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着手中的圆扇。
镇北将军府外静得落针可闻,她困得眼皮打架。
就在她几乎要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府外终于隐约传来了马蹄声与攀谈声。
李含章顿时清醒了。
她起身,忙不迭地走到正厅,面朝着北堂的大门,端端落座在椅上。
鸾鸟织扇遮住半张面,只露出一双水杏儿似的含情目。
脚步声逐渐接近。
高大的身影只在屋外现出一瞬,闭合的木门就被人推了开。
男人走入屋内,卷着一股萧瑟的北风,案上的红烛被吹得猛然一抖。
借着烛光,李含章抬眉瞧他。
梁铮的容貌很俊,线条硬朗,剑眉虎目,只可惜右眉被从中截断,令他陡生凶神之相。
他胸前忽然闪过一道银光,晃得李含章眯起双眸。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面前身姿颀长的男人还穿着铠甲,只在外头潦草地罩了一件吉服——像是小了一号,直领大襟,却连他胸前的圆护都挡不住。
方才那银光,正是那圆护折出来的。
这梁铮竟如此猴急,铠甲也不换,就来同她成婚?
李含章顿时回想起梁铮好寻欢作乐的传闻。
她才皱起秀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梁铮扬臂,利落地卷下了蝶红的吉服。
他将吉服随意扔到一旁的木架上,再解开甲绊、脱下上半身的山文甲,露出内里的棉服。
李含章一怔:他怎么开始脱衣服了?!
这里可是上京,是皇城根儿下,不是天高皇帝远的塞北。
她是长公主,不是浪荡轻佻的风尘女子。
他应当不敢乱来……吧?
梁铮看了她一眼。
比鸦羽还黑的眼眸锐光闪烁。
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有意为之,他的目光瞧上去,像极了紧锁猎物的恶狼。
李含章心间不妙,下意识向后一缩。
脊骨冷不丁撞上椅背。
她只能缩在椅上,攥紧那半掩着面的圆扇,小山眉拧到一起,瞧着勉强有几分盛气凌人的矜傲,却掩不住眼尾泛起的桃色微红。
像只受了惊、却仍要维持风光的孔雀。
“你想干什么?”
李含章故作镇定,句尾暗自打着颤。
“你不许过来!”
梁铮没回话,视线又在她身上扫了一遭,嘴角都未动。
他呼了口气,伸出两根长指,燥热似地扯开领口,露出紧实的肩颈。
昏黄的烛光坠在肩头,梁铮那清晰却不突兀的锁骨处,盈着一小片晦暗的阴翳。
男人的喉结上下微滚。
他向李含章慢慢地走过去。
梁铮没脱胫甲,足音沉而缓。
一声又一声。
接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