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写下的这个“婚”字,不仅是给三春等人寻了条生路,也是给了邬家一个台阶下。只是邬家能顺着这台阶下到何种地步,那就另当别论了。
婚事提出后,邬家若一口回绝,那三春一方自当明了,邬家这是动了十足的杀心,探春几人可安心立下死志,死前能不受人折辱,保存自家风骨便是了。同时还能警醒王家军,与邬家决一死战的时候到了。
邬家若犹疑不决,三春便可打蛇上棍,裹缠上去,拖延时间,以待后援。再不济,也改善一下目前处境,趁机提些要求,再徐徐图之。
当然,邬家如若足够聪明,自会应下婚事。
对邬家来讲,三春如同鸡肋,杀之无益,徒溅血腥不说,若激得王家怒焰高涨,反伤己身。可若弃之,又显无能懦弱,连区区妇孺都奈何不得,届时削减士气,也是不妙。
此时婚事一出,可谓两全,王家不管作何应对,邬家都占了主导。先步棋招者,胜算自然更大。
当然,邬家即便应下婚事,也有虚应与实应两说。
邬家若铁了心与太后站在一起,那必定是虚应,借着婚事,可诱王家放松戒备,重新修好,以备后续争战便利。
邬家若是存了留条后路好来日相见之心,自会实应婚事,说不得还会将三春恭敬伺候着,择期完婚。那么,至少在“婚后”,迎春等人再无理由留在邬家,能得自由。
只是如此一来,探春便真得走不脱了。
以上种种推测,乃是妙玉自被俘后,惊魂未定时便已开始的暗自思虑谋划。她思来想去,笃定唯有此计最可行。而此计的计眼之人,也只有探春最为合适。除了她与王家是正经“姻亲”,还有三春之中,探春最为机敏果敢,为人勘当大任。
探春不知妙玉心中所想,只当她是歪打正着。
原来,那邬家未曾反出王家之前,曾有意与王家联姻,只因王子滕夫妻爱重幼女,不舍得她嫁给边军,遂婉拒了邬家。
彼时邬家到底不肯罢休,又寻了贾母做寿的机会送厚礼去探贾府的口信,欲要求娶王子滕的外甥女,贾府二房的小姐为妻。
王夫人只元春一个亲女,这人选自然就落在了探春头上。邬家只为同王家攀扯,便也不计较庶出一说,可没想到贾政和赵姨娘略提了提,赵姨娘便极力反对探春婚事和王家扯上干系,哭哭啼啼地只说不舍探春远嫁,倒把贾政哭得也软了心肠,遂婉拒了这门亲事。赵姨娘事后还找探春好一番表功,叫探春听得又是心酸又是好笑。
想到此处,探春心内一惊,不免开始疑惑邬家该不会是因此便反出王家投靠太后了吧?
邬家自不会只因儿女姻亲便如此忌恨王家,说到底,不过是富贵前程几字迷了双眼。只是当日王子滕或贾政若允了两家婚事,那今日之事又待如何,这便不好说了。
知道这节隐秘的探春将各方境况想了个周全,当即心中笃定,若此时自己再提联姻之事,不管真心假意,邬家定会应允。
可是,邬家若真心应下了,自己,又当如何?
探春聪慧之极,如何想不到这一点儿?所以当迎春点出那句“一生一世”时,她才险些失态。
邢岫烟和惜春到底年纪小,又不曾想得真切,以为这婚事只是假充的虚应之事,万不会料到探春存了真嫁自己以保全姊妹们的心思。
几人各怀心事,挤在一张大床上忐忑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