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这生煎不合口味,咱们也不至于损失太甚,日后三爷再来香海,至少心中有数,不会多费银子。”
“那意思是我还得谢谢你?”裴恭被气得笑出了声。
方岑熙眼帘微垂,就好像是没有听懂裴恭话里有话,只是彬彬有礼道:“三爷既不愿留在县衙吃住,便是有意追查案子,又何必如此客气?”
裴恭闻得说起查案的事,忽然也再顾不得置气,只自顾自压了压眉头。
他朝方岑熙身边靠了靠,近到隐约好似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墨香味才停下。
“昨日在大狱,我发觉香海的金银铁匠都被关押在狱中。”
“香海衙役充高拿大,草菅人命,恐怕不是一两次,这背后定然不止有那姓于的县令纵容。”
“他们说官银被人换成了水化金,水化金遇水而化,才会出现官银丢失的假象。”
方岑熙眸色一动:“水化金?”
“不错,要我看,只怕是他们编纂出这么个名头来,要找工匠做替罪羊才是真。”
裴恭面色凝重,将一切疑惑和发现统统对方岑熙和盘托出,顺便捎带了对香海大小官员毫无保留地批判。
然而一番慷慨激昂后,裴恭却没有得到意料中的认同,他不由得转眼望去,只见方岑熙的目光好似并未集中在他面儿上,反而是打量包子打量地格外认真。
裴恭微哑,只好轻咳一声,强行将方岑熙的目光从那盘生煎包上剥离。
不料方岑熙却也只是轻瞥一眼,很快又看向那盘生煎。
“哦,横竖三爷也吃不惯。”方岑熙不见外地将包子悉数夹走,脸上还一贯是笑吟吟的,“那就不要浪费。”
裴恭:“……”
他强忍下情绪,扔两钱银子在桌上。
银锞子骨碌碌地翻几个滚,掉进守在桌边的小二手里。
裴恭不假思索地吩咐:“拌莲片,炒苋菜,油焖面筋塞肉,茯苓花雕醉鸡。”
“再烫壶玉冰烧,拿两只酒杯,凑合凑合吃算了。”
恐怕是有些日子没有人吃过这般“大席”了,小二不由一愣,转瞬连应声都比方才大出几分来,忙不迭抬脸跑去后厨。
送走腿脚麻利的小二,方岑熙颔首抿一口面前的热水。
“怎么好让三爷破费?”他的眼角恍惚间比方才笑得更弯了几分,“真是多谢三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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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
侍婢将研作粉末的冻龙脑仔细铺压磨平在掐丝香炉中,而后才轻手点燃。
熟悉的香气缓缓散开,不过多久,香海于县令便大步流星地踱回屋来。
候久了的县丞紧忙谄笑两下,将新茶递进肥鲶鱼似的县令的手里:“县尊,今儿的香点淡了些,这是送来孝敬您的新茶,只往宫里头才供的雀舌,您尝尝。”
托盘里的茶船是珐琅彩烧制,灿烂多彩,无比艳丽,茶杯更是绀青入胎,沉稳内敛,只一眼就能叫人看出这东西价值不菲。
眼见县令稀松平常地接过茶船,县丞脸上才多出几分担忧神色:“眼下京中那两个来者不善,不似往常京中来的那么好对付。”
“若是当真被他们探知什么,将那秘密带出香海去,那岂不是……”
“咱们可该如何处理?”
肥头鲶鱼县令于子荣端起茶船,慢条斯理地撇两下茶碗盖,面儿上还是神色自若。
“两个人就将你的胆儿都吓破了?”
言语间,他又努努嘴吹两下杯盏中澄清幽香的茶水,直等得啜下一口茶水,才自顾自将茶船慢慢搁下。
“不过区区两个人,能成什么气候?”
京中不是没来过人,先前都是查无端倪,最后和和气气回得京城。
而如今不过两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一个七品的大理寺评事,跟着个养尊处优的国公府少爷,还真能找到官银不成?
县令于子荣嘴忍不住咧出个有些瘆人的笑:“他们要是真看到不该看的,那就只能怪他们的命不大好。”
“梁国公府出了那种事,如今虽是高楼累卵摇摇欲坠,却也还是得留几分薄面。”
“裴家那个动不得,剩下那个七品的末流大理寺评事,咱们难道还动不得?”
县丞眼珠子一转,好似领会了些许县令于子荣的意思:“您是想……”
于子荣便笑出声来:“你还不明白?”
“你没瞧出来京里来的那两个,面和心不和。娇生惯养的公子哥都是些傻子,逞凶好强,没有脑子,来香海定然也就是为镀金的。”
“咱们好吃好喝招待,他哪里还能有心思查案?怕是只想着应付完事,早些回京和家中团聚呢,这种人随便骗一骗,还能不被绕晕?”
“与其让他们俩对付咱们,何不端那裴家的小子做杆枪,让他们窝里斗死一个再说。”
县丞顿时笑开一脸褶子:“县尊果然英明,头脑机智过人。”
“总有人会英年早逝,这也是没法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