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大魔王还是你大魔王。
用这么一个可信度几乎为零的借口,三言两语打发走了那女子——其实也不算打发,那姑娘一听谈昭的口气,眼泪珠子啪嗒一声就砸了下来,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然后谈昭面不改色地绕过她,下山了……
啧,好一个铁石心肠啊!
这美人衣不蔽体、我见犹怜的场面要搁哪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不得一股热血上头,不管不顾地着了道。偏偏她碰上的是大魔王谈昭……
叶春渺趴在谈昭手臂上抬头瞥了眼,他脸上线条硬朗,下颚线透露着英气,是个俊逸男子长相,偏生生了双邪肆的瑞风眼,生生在硬朗中添了一丝艳丽。瞧年纪,估摸最多二十出头,满打满算,也能称一声少年吧。
身后的啜泣声不止,叶春渺同情地往后瞟了眼,猝不及防对上女子幽怨的眼神,叶春渺身躯一震,另一个更加合理的设想便再她的脑海里萌发了——
这小山包遍山的枯草黄花,根本没有什么障碍物,单站在山坡上便能看清下山的路,不存在迷路一说。更何况,谈昭可是三道最强之人,方才那女子拙劣的藏身连她都发现了,谈昭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唯一的解释就是——谈昭一早就发现了躲在草丛里碰瓷的女子,而突发善心带它出门,目的就是把它当盾牌使!
嗬,果然阴险狡诈。
叶春渺暗搓搓地低下头,不痛不痒地趴在谈昭胳膊上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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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山包下去,眼前景象便豁然开朗。墙垣屋舍、行人熙攘,俨然是一座热闹的小城镇。
若不是城门下穿着褐色铁甲的护卫们见到谈昭时齐齐垂首,叶春渺估计会以为谈昭是要到何处桃源乡镇打家劫舍来了。
朝城门走去,来往行人不像灵力充沛之人,谈笑声传入叶春渺耳中。
“今夜十五月圆,我娘要带我去金河放些游灯,求个大胖孙子来。”
同伴笑话:“十五夜城中别处多热闹,你偏偏跑去那最冷清的金河,媳妇儿都找不着,还想抱孙子呢?”
“去去去,别损我。”
……
走近城门,为首护卫恭敬垂头:“魔君,去见姓祁那小子?”
谈昭点头,仍旧轻拂着胳膊肘里的猫。底下官兵见素日冷面的魔君竟罕见地抱了只猫,自然好奇得不得了,却又忌惮着谈昭不敢抬头。
跟着两位守卫进城沿城墙走了约莫一里,终于在一处小院前停下。小院外围了七八个守卫,走进小院,陈设简单的院子里还站着十余个守卫。
逼仄的小院被围得水泄不通,而那碧衣素袍的跛脚少年便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地靠在门槛上,自得其乐地对着那几个冷面守卫说着不知是真是假的故事——
“城南麻子脸,起得比鸡早,睡得比老牛晚,练的一身腱子肉,那块头,比我脑袋都大。麻子脸啊,生得丑,心却善,平生嫉恶如仇,恨不得杀尽天下恶人。诶,福报来了!”
“有一日啊,麻子脸在街上遇到了个青衣姑娘正被几个粗鲁流氓当街欺负,麻子脸一看,血气上来了,当场就给了那几个流氓一人两拳,把人打跑了。救下来的那女子生的啊,那叫一个明眸皓齿、美若天仙。那美女子连声道谢,要好生报恩。麻子脸当场就琢磨啊,你说这古人不是有云嘛!救命之恩,当怎样?当以身相许!况且麻子脸也尚未婚配,见着这么个美娇娘,可不得心动?”
“那麻子就问了,俺救你一命,这恩情也够大了,俺啥也不缺,就缺个媳妇儿,你要想报恩,不如就嫁给俺吧!那姑娘一听,脸都吓白了,连连退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麻子脸一看不乐意了,俺好歹救过你一命,你不愿意就不愿意,至于吓成这样吗?嫁给俺就这么骇人吗!那姑娘还是咬着嘴,摇头不说话。麻子脸一看,气得扭头就走。那姑娘却哭哭啼啼地追了上来,终于开口说话,只消得一句话,就使得麻子脸脸色煞变,掉头就跑!”
话到这里,祁支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卖了个关子:“你们猜,她说的什么?”
院子里寂静无声,值守的守卫们各个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受犯人挑拨。
但不妨碍他们各个伸长了耳朵听那姑娘到底说了什么。
没人应,祁支也无所谓,慢腾腾地接上:
“那姑娘追上去就问:‘俺、俺也带把,不知大哥介意不?’”
“……”
“噗嗤……”
须臾,寂静的小院里不知从哪个守卫嘴里哼出了笑声,继而其他守卫便都忍不住,抿着嘴角低低笑了起来。
谈昭的脚步极轻,直到走近了,门口守卫才发现他,当即吓得把嘴里的笑吞了回去,整个人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你倒过得滋润啊?”谈昭阔步进去,抬眼扫过院子里的守卫,“还有专人捧场。”
“魔君。”院子里守卫们摸鱼被抓了个先行,顿时两股战战。
“魔君大人来了啊。”祁支抬头一看,乐了,“还有这小鼻屎。”
老远就在偷听祁支讲故事的叶春渺笑容一敛,“咩!”
干嘛呀!!
谈昭抬脚进屋,跨过门槛时脚尖在祁支腿上不轻地点了点,“另一只腿也不想要了?”
“哪儿敢呢?!”祁支一瘸一拐地蹦进屋子里,顺手阖上了门,回头笑得谄媚,“我怕您一会拷问我把我打狠了,给那么多人看着不好,怪害羞的。”
“……”
祁支嬉皮笑脸在桌边坐下,打量了四周一圈,“你们魔族对待外族人真是无微不至啊,给吃给喝给住不说,还派那么一些人给我解闷儿。”
谈昭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那祁公子喜欢么?”
“喜欢是喜欢,就是秋意浓了,晚上睡觉怪冷的——”祁支看了眼叶春渺,笑吟吟,“若是有只小猫暖榻便好了。”
有鼻屎要不?
叶春渺窝在谈昭的臂弯里,慵懒地支起眼皮,目光在他的屋子里扫视过去。这屋子破旧,桌上还掉落几片乌黑碎瓦。屋子里一览无遗,什么也没有,只有墙角躺着一堆带血的绷带。
叶春渺捏起爪子摸了摸鼻头。
谈昭对人的耐性极少,前头那么一句话已经是他全部的铺垫,下一句话便单刀直入,“东西交出来,放你走。”
“什么东西?”
“你清楚,不必与我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