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原本是该挂在高空的,可满天的乌云却笼罩了它,连耀眼的星都不肯出来。今夜,注定无眠。
六安站得久了,身子有些僵,他按住后脑转动脖子活动一下,见到的却是帝王冷得都要滴出水来的脸。
阴沉,可怕。多少年来都不见陛下再有这样的神情了,上次隐约还是几年前。四年前,也是这样一个见不到月亮的夜晚,陛下拎着剑挑开了先帝寝殿的大门……
他打了一个冷战。外头的宫人各自耷拉着脑袋,眼皮都要合不上了,身体一斜又猛得惊醒过来。睁大眼睛只见一个身影匆匆进了殿内,连走路都带着风。
这个时辰,本该要歇息了。里面急切的谈话声打破了这一切的安静。
成王被俘,咆哮间说着什么后宫的人,等派出去查的人再回来报信的时候,说失踪的是一名姓姜的司膳。
韩校尉进去没说几句,又赶忙出来了,他的衣角像是永远跟不上脚步,总是慢了一点,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遇上正经事,倒是比谁都认真。宫人们这才明白过来,这是出事了。
皇宫的四处大门,早已被韩清驰和暗卫们围得水泄不通。领到任务的都是好手,黑夜中眼睛放的锃亮,就等着过街的老鼠出现,精准打击。
祁琰却只是坐在案前,专心提笔批注奏折,目不斜视。四下寂静,都能听见狼毫在纸上划出的簌簌声。
旁人只知道陛下是遇事不乱心淡如水,眼下还能全身心投入到政务上,可只有殿内的六安知道,陛下手头这批注都在宣纸上抄了好几回了。
这下不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这殿内的主仆二人都跟火烧了眉毛一般,若说六安是各种神色都表现在皮上,那祁琰则是隐藏在心里,到底急不急,只有他自己知道。
今日这遭事就是冲着陛下来的,至于失踪的那位是受到了牵连,只怕是引起宫变的不止明面上的成王一个,背地里还有他人。
六安对上他的视线,明知故问:“陛下害怕什么?”
毛笔一顿,黄豆大的墨点就那么落在纸上,整幅字都毁了。祁琰从案上抬起眼,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纸团在他手掌间反复揉弄,末了被狠得一抛砸到六安脚边。
心里的答案得到了验证,六安一笑,他心里倒是没多怕。他年幼被送进宫里时就一直跟着祁琰,见陛下从得意到落魄再到主宰天下,饶是最艰难的那段时日两人咬牙挺过来了,食不裹腹时,是他穿着单衣在冰天雪地中恳求来那么一点儿粮食。奴才对主子忠心,在他眼里那是天经地义。
两人都能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了,再以下犯上的话他都说过也没换来怎样的后果,陛下重情义,定是不会杀他。
风吹起了桌上的卷轴,声音不大,但在祁琰的耳边却是被放大了无限倍。他若无其事地落笔,脸上还是挂着冰霜:“朕可曾怕过什么?”
六安在心底“嗤”了一声,是啊,陛下连弑父夺位都不怕,却头一次为那个姑娘慌了心,他决定再挑明一步:“情爱上的事奴才不懂,但能看得出来陛下对姜姑娘的情谊不假。奴才不知您二人从前发生了什么,但是犹豫不决被别人占了先机,自己落个空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