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仙人吗……您为何不早些出现……”
她忽然完整地说出了一句话,更加抱紧了怀中已死的孩子。
“我不是仙人,先将孩子放下吧。”
衙役们闻言又是一阵担心,他们让那妇人放下时,对方可是更疯了。
“逝者已逝,若不归尘土,恐亡灵不得安息。”
他站在逆光处,眸光淡然,世间万般癫狂错乱,他却如温润洁净的玉石,安静而自持。
那个原本已经疯得听不进话的妇人呆滞了许久后竟将抱着的孩子放了下来。
众人终于看清了她怀中孩子的样子,却无人敢言语,周遭瞬间如死一般的寂静。
只因那孩子……那个已死的孩子,肢体残缺。
归琅不动声色地解下外袍,盖在了那幼小的尸骸之上。
他忽然回想起了第一次辨认草药时,林老抚着胡须,目光温熙地教诲:
学医,是为解百姓病苦。
脑海中又突兀地浮现曾所见的那些或痛苦或木然的脸,他原以为自己并不记得那些人的样子……
那种古怪的困惑感又升了起来,而此刻他虽不能与苦难共情,心中却渐渐有了答案。
学医是可解百姓病苦……却终究解不了其痛苦。
林老义无反顾地留在太河城,是否是心怀有微渺的希冀,希望那个曾经救过他命的人,对天下百姓也拥有着善意……
天色阴暗,下起了蒙蒙的细雨。
风大了起来,枝上的槐花被吹落了许多,落在脏污的青石地面上,零零星星地添了几分白色。
归琅根据那妇人的混乱的言语,找到了她在镇内的家,然后一行人帮忙将那孩子葬在了一棵枣树下。
在那小小的土堆出现后,对方又开始听不进话了,痴痴地坐在枣树下,时不时发出的笑声让衙役们感到头皮发麻。
杜师爷求助地望向秦归琅,后者却摇了摇头。
于是杜师爷只得派几个人整理出一个落脚的地方,等风雨小些了再入山一探。
根据猜测,有一些活下来的镇民逃入了深山。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入山寻找,大部分人留下来处理这个一片死寂的镇子。
从这个镇子流出的荻花河,便是安阳城瘟疫的源头,他们决不能放任不管。
归琅在将一些注意事项一一嘱咐留下来的人后,便准备随杜师爷以及另外三位衙役入山。
风雨歇了,他们正在院内等他。
“秦先生,您说这山上还有多少人活下来?”杜师爷拿了根约莫三尺长的竹竿在手中,看上去忧心忡忡。
归琅沉默不语,而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那神志不太清楚的妇人连走带爬地扑了过来。
她声音尖利而嘶哑,充斥着莫大的恐惧。
“不要!不要进山!!”
她跌倒在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重复着没有条理的话,整个模样混乱而可怖。
“不要!不要……”
旁边的人均后怕地退了几步。
“为什么不要去。”归琅低头轻声问道。
“不要去……山里全是恶鬼!”
“恶鬼会吃人!呜呜呜……我的小花……小花!”
她呜咽着,紧接着撕心裂肺地哭嚎,然后声音忽然停住,整个人陷入了昏阙。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心情如同天色一般晦暗。
归琅让人将她安置好,由于这妇人也患有疫病,他又就相关注意事项说了约一盏茶时间。
直至他说完,杜师爷才小心问道:“秦先生,那我们还上不上山?”
“自然得去。”
有了这句话,一行人便这样入了深山。
衙役中不缺擅长寻踪索记的人,一同上山的都是其中翘楚。
在寻找下,他们发现了许多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并且情况要远比他们想象地更加糟糕。
似乎这一个镇,一座山,成为了乱世的一个缩影,汇聚着绝境时的惨痛与展现出来的人性的恶。
“秦先生,这儿真的还有人活下来吗?”
见了太多的死人,同行的杜师爷有些不忍看了。
归琅这一次回答了他:“总归要抱有些许希望。”
听到这话,杜师爷直摇头,更加无望了。
又艰难地上了一会山,他们终于发现了动静。
在一个被柴草掩盖的山洞内,有着一些人还活着,大多是十来岁的少年,警惕地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