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腥味更强烈了,其中更是夹杂着浓重的腐臭味。
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停了下来,浑身颤抖,更是有人直接跪了下来,捂住嘴强忍干呕。
即使是这群常与人命打交道的衙役,也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尸体,水里全是尸体。
有的飘浮在水中,有的被河岸边的草丛树枝缠住,往前看,便能发现还有更多惨死者横尸于此。
从穿着勉强可以看出这都是村镇里的居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水中浸泡后皆已腐烂得不成样子。
杜师爷往前走了一步,竟是踉跄得差点摔在地上。
归琅走在了他前面,看着穿过村镇流出的河,心中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他加快步伐,杜师爷等人强忍不适跟上,直到他们见到了染血的镇口。
地面上,墙面上,到处有暗色的大块血迹,甚至能看到一个人被长刀钉在了镇口的树上。
尸横遍野,人间炼狱。
“赵护,你回安阳城迅速禀报李大人,其余人进镇查探。”杜师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去看看……还有没有活人。”
众人心中发冷,一时间无人敢率先入镇。
苍天似乎有感此惨象,天阴了下来。
风吹起了归琅的白色衣袂,他往前走了一步,干净的鞋履越过了路边的尸骸。
一步,两步……他带着仿若上天凝视苍生的怜悯与淡漠,步入了村镇。
镇内亦是一片惨状,归琅望着这被毁坏的村镇与死去的人们,停住了脚步。
他并没有如其他人一般有惊惧或者痛心的情绪,而是罕见地产生了些许困惑。
他看向自己的一只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秦归琅自幼跟随林老,行医治病,救人无数。
可他这些年救的人,却还没有贼寇乱匪在这一镇杀的人多……
归琅有瞬间的迷惘,但只是瞬间他便回过神来,放下手继续在镇内观察。
村镇内许多地方有被烧毁的痕迹,一些乌鸦盘旋在路边的枯树上,叫声宛若小儿啼哭。
杜师爷也跟了过来,而其余衙役往四处查探。
他来时,归琅正蹲在角落一个死尸面前拨弄,看得他头皮发麻。
没想到秦大夫看上去这么温雅如玉的一个人,倒是一点也不嫌弃忌讳。
“秦先生可有发现?”
归琅没有抬头,慢慢地从尸体握着的手中扯出了一根络子,虽然沾染着血污,但仍然看得出是以三色绳编织,末端串着一个刻字的骨珠。
上面的字并不是本朝通用的文字,整个络子也极具异域风格。
杜师爷凑了过来看,摸着胡子皱眉道:“这物件颇有南方一些异族的特色。”
“南方有一族名‘獠’,居于森野,敬奉鬼神,此绳络编织的图案与獠族图腾颇为相似。”
杜师爷对他的话并不怀疑,很快想到了其它:“若是如此,看来此镇惨案定非普通贼匪所为。”
归琅凝视着手中的络子,却想得更多。
清殷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奸贼反军各地点火,诸侯占地各立,朝廷正统早已摇摇欲坠。
若非有镇北大将军死守北地,一众旧臣苦苦维持着最后二府,清殷国这个国名早已不复存在。
而如今南渝异族也开始异动,八成是与境内哪方势力有所勾结……
归琅心中浮现了“命数将近”四个字,他却没有表现出来,不动声色地抚了抚衣袖起身,对杜师爷说道:
“此镇若有活人逃脱,定是藏匿于山中,我等可入山一探。”
话刚落音,便有搜寻的衙役跑过来禀告,说是在山下有发现。
杜师爷赞叹了句秦先生料事如神,随后一行人便往那衙役发现的地方走去。
那是山脚一处山洞,杂草横生,洞口前原本有一些荆棘丛,已经被衙役们挪到了两边。
还没走近,归琅便听到了声音,那声音语无伦次,疯狂痛苦中夹杂着极大的惊恐。
走到洞口,才能勉强听出那些话中重复得最多的便是“不要过来”“你们全是恶鬼”以及一个人名,似乎是“小花”。
衙役们想让对方从那根本不适合人待的洞内出来,但对方表现出了很强的攻击性,不让他们接近。
归琅终于看清了,那时一个披头散发满脸脏污宛若疯子的妇人,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孩童。
四周虫蝇环绕,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他一眼便看出了那妇人怀中孩子已经没了生息,而且她本身也有极重的病,与之前安阳城那个樵夫有些相似,但又是不同的。
他往前走去,衙役们劝阻道:“秦先生,这人已经疯了,您还是隔远些看吧。”
归琅目光平静,拨开了面前拦着的手,朝那疯了的妇人走去。
杜师爷等人皆提心吊胆,生怕这位安阳城的救星出事。
可令他们惊奇的是,那个无论谁接近都又咬又抓的疯子此刻却没有表现出攻击性,混浊的眼睛就那样盯着走过来的白衣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