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甫落,姜窈手中暖炉怦的一声落在地上。
他听到了……他果然听到了,好阴险的奸臣,方才在外头竟一本正经问她在说什么,他给她下套挖坑,就等着她跳下去呢。
他就是见不得她好过,这么想着,还是继续不见才好,省的她哪天被他直接吓死。
她是看清了,方才他为她披衣给她手炉都是假象,让她飘忽所以随后当头一棒,这奸臣素善此道。
“陛下?”
男人低沉的声音唤回她的魂儿,他将手炉拾起,走近一步。
略为干燥的手拉过她的,又将手炉放至她的手心。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奸臣收回手时指腹似乎在她手背上轻刮了两下。
似有若无的,颤人的紧。
姜窈抬头,却见奸臣背过双手,转身在鎏金龙椅上掀袍而坐。
是她的错觉,她想。
不过她哪里还有心思温手,将桌边的茶盏重新捧至男人手边,开口便为自己找补,“朕说的不是爱卿。”
姜窈底气不足,听着甚是无力牵强得很。
裴晏清接了茶盏,喝了一口,不留情面道,“……原来除了臣,还有第二个人掐过陛下的脖子。”
他声音沉下去,“陛下告诉臣,是哪个忤逆犯上的东西,臣去收拾他,莫不是淮王殿下?”
姜窈眨了眨眼,继续心虚,“没…没谁。”
“哦,那陛下说的就是臣。”
姜窈百口莫辩,心知绕不过去,怕他发作,于是赶紧道,“爱卿,朕错了,是朕口不择言,朕……朕冻傻了。”
她有点急,说着说着伸出手,又在脸上摸了两下,一时忘了规矩,往他跟前凑,甚是可怜道,“朕这手,还有脸,冻得险些没有知觉。”
他脸色平静,定定望着她,那双眼漆黑又深沉。
姜窈被他看得背后发麻,察觉出不妥,她好像离得太近了,下意识就要往后退,手腕却被他轻轻捏住。
裴晏清扯了两下她的手,她禁不住力道,又近到他身前。
他依旧坐在鎏金龙椅里,身体微斜靠在椅背,姿态随性张狂,另一只手沿着她细白的手腕往下轻轻抚过。
他没有完全碰上来只偶尔在她手背上贴下,姜窈却觉得这样更为煎熬,不上不下,一时有些心痒难耐,可他神色认真,修长如竹的指擦过她粉白的指甲,最后五指屈起,收回袖内,他淡淡道,“陛下没有骗臣,的确冻人的紧。”
原来他是在试探她有没有骗他。
姜窈转过身去,在心口捂了两下,她想,美色误人。
她不能再看这奸臣的脸了,哪日若是对奸臣见色起意,叫他发现,怕是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呀。
她小小傀儡女帝,竟敢觊觎一代权臣丞相大人的天姿国色——
熊心豹胆吃了会死人的,偏偏姜窈什么都不怕,就怕死。
屋外雪声簌簌,风声萧瑟,好像下得更大了。
姜窈听了会外面的动静,待心绪渐渐平静下来,这才回过身问,“爱卿不是说有事交代朕么?”
裴晏清不知在想什么,他难得的有些神思恍惚。
他捻了捻指腹,状似无意地抬手轻嗅,一抹熟悉的淡香。
她的话犹在耳边,不过是登城楼与万民同庆,左右都有人护着守着,又有什么能交代的。
是以她要他交代什么?
交代他避着她的这些日子里,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是如何肖想她温香软玉般的身子,如何一遍遍在漆黑夜色里借着臆想将她拆解得一干二净,又是如何握着她给他的香包嗅着她的气息喘息着驯服身体里那头叫嚣的野兽。
他是乱臣贼子,冷漠无情,杀伐果决,心狠手辣,残忍暴戾。
他贪权恋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品行恶劣,凶恶至极。
他承认自己不是好人,甚至连伪君子都谈不上,他从来不去掩饰,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耻小人。
可他从未想过卑陋下流龌龊肮脏这些词会用在自己身上。
可那些夜里他偏偏成了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