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嘉致眼底一片黑青,肉眼可见休息得十分糟糕,输液时沾到床便很快昏睡过去。
单人病房里有柔软的沙发,佟深自己也脑壳疼,但他破天荒没犯懒,兢兢业业坐在硬邦邦的木椅上,撑着眼皮数点滴。
脑子里还在纠结外套兜里那张账单。
趁涂嘉致睡着,他刚刚特地检查过了,并没找到账单,但他清清楚楚记得自己昨晚确实顺手揣在了兜里。
……难道是中途掉在哪儿了?还是被涂嘉致看到后扔了?
其实他原本没必要这么惴惴不安,账单上只有酒吧的名字,除非是经常泡吧的圈内人,否则谁知道那是个gay吧?
就连佟深自己也是跟章平在一起之后才知道的,往常他都不去那类地方,毕竟以他的资质,从来只有别人上赶着舔他的,用不着他去猎艳,倘若要喝酒,那些酒也无法入他的眼。
可他承担不起那种风险。
同龄直男已经算成熟,却仍然有大部分无法接受男同性恋,极端偏激的甚至会当面嘲讽或指着鼻子骂,更何况涂嘉致还是个青春期小孩儿,真犯起浑来不知道能做出什么。
别的还好,就怕涂嘉致知道以后会拒绝被他照顾……那他怎么向舒柏交代?
输完液涂嘉致仍在沉睡,他一刻不醒,佟深心里就一直悬着。
这么胆战心惊地过了一上午,中途章平来过几次电话,佟深情绪烦躁不想接,回了个消息后直接关机。
到中午,涂嘉致终于醒过来,是被饿的。
他从昨天午饭之后就没吃过任何东西,这会儿肚子咕咕直叫。
“饿了吧?”听见动静,佟深殷勤地凑过去,“想吃什么?”
涂嘉致摇头:“没胃口。”
“怎么会没胃口啊?”佟深指指他的肚子,“我都听见响了。”
“胃里饿了,嘴不想吃。”涂嘉致瞥他一眼,声音里带着哑,“舌根发苦。”
“啊……”佟深挠头,“那、那……”
“我回去煮点粥吧。”涂嘉致下了床,蹲在地上穿鞋,再起来时眼前发黑。
“怎么了?”见他好像站不稳,佟深伸手去扶,“头晕?”
“别……”涂嘉致推开他,难堪地干咽了一下,“别挨我,我昨天打扫清洁……没洗澡。”
“我又不嫌你。”佟深强硬地将他手臂拽到自己肩上,搂着腰扶他往外走,“别墅里有电有水,为什么不洗?”
“……不会用。”涂嘉致垂眼,“没见过那么高档的地方,怕碰坏了。”
“你嘲讽我呢?”佟深笑了声,又叹口气,“你这小孩儿,真是,怎么这么倔呢?里面不是那么多人吗,随便找个阿姨教你不就好了?”
“他们不认识我。”涂嘉致侧首,目光落在佟深浅紫色的头发上,重复道,“没有人认识我。”
佟深喉咙一涩:“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涂嘉致打断他,“你不欠我。”
这话简直就是往佟深肺管子里戳,令他感觉呼吸都难。
“那你……”半晌,他道,“那你也可以不洗澡,随便找间屋子睡,怎么能……怎么能跑到车里去熬一晚上呢?天这么冷……”
“我不敢,怕脏了别墅的床。”涂嘉致说,“那是别人的地方,我不能随便乱闯。”
“怎么能是别人呢?”佟深胸闷得不行,“我是别人吗?”
涂嘉致没答话。
佟深停下脚步,仰头看他,又问了一遍:“我是别人?”
涂嘉致舔了下发干的嘴唇,视线落在别处,避免与他对视。
“说话!”佟深踢他的脚,“臭小子——我是别人吗?”
良久,涂嘉致很轻地问:“那你是谁?”
“我是你哥的……”
“男朋友?”涂嘉致抢答,“是吗?”
佟深嗓子噎住,震惊地瞪大眼睛。
“我看到那个账单了。”涂嘉致平静解释,“没故意翻你的东西,是它掉在座位上了。”
佟深尴尬得脖子都是僵的:“那你怎么知道,那个是给、给……”
“gay吧。”涂嘉致再次抢答,“我上网查了。”
“……你没事儿查那个干什么……”
“就是没事儿才查,闲的。”涂嘉致说,“好奇有钱人平时都去什么地方,一晚上能花十几万。”
“那个是,呃……”佟深找不出借口。
“我哥平时也这么消费吗?”
没等佟深说话,涂嘉致自问自答:“应该不会,我哥一向节俭。”
“……嗯。”佟深羞愧地埋头。
“你是富二代吗?”涂嘉致问。
“呃,不是二。”佟深说,“挺多代了,祖上就富。”
“哦,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你不一样,骨子里就不一样,和我不一样,和我哥也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