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太女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卞瑛瑛几乎就没见府中有过暗卫出没。
毕竟暗卫直接受命于皇太女,行事隐蔽,行踪成谜,如果经常得见,那便不能称之为暗卫了。
但今天卞瑛瑛却破天荒地见到了暗卫首领碧树,且还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可见一定是发生了万分紧急,不得不立即禀报的事情,否则碧树不可能毫不避讳一个外人而直接面见她的主子。
单看方才左丘玉人的反应,震惊急躁的同时还夹杂着几分悲痛,她坐在皇太女的位置上多年,早已见惯了各种大风大浪,情绪亦鲜少有大起大落的时候,若不是自己真正在意的人或事,断不会有这等反应。
卞瑛瑛暗中捋了捋原小说中的时间线,这个时候除了左丘玉人被先前的刺客事件所构陷外,的确也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那便是羡帝于数月前曾派大将军秦铮领兵与祁国大军交战,就在我军大获全胜班师凯旋之际,却不想先前的战斗中秦铮为了救护同伴中箭负了伤,那箭上竟然猝了无色无味的巨毒,连随军的医师都未曾发觉。
或许是秦铮武艺高强内力深厚,又或许这本来就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总之此毒并未立时三刻发作,而是在大军回朝途中才突然毒发,致令秦铮的生命危在旦夕。
秦铮是已逝老将军秦甫的独子,长左丘玉人三岁,当今皇帝羡帝当年还是落魄皇子的时候,多次得秦家雪中送炭,年少的秦铮更是将左丘玉人当成妹妹一样照料疼惜。
皇室亲情本就匮乏,兄弟姐妹间为争夺权势地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可以毫不顾忌血脉之情自相残杀,左丘玉人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看透并看惯这些,本已不报任何希望的她却唯独在秦铮这里感受到了一丝亲情。
后秦老将军病逝,秦铮子承父业,年纪轻轻便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虽说在成年后,左丘玉人作为皇储时刻忧心操劳政事,而秦铮则常率军出征保家卫国,二人之间并不常见面,但是多年来的感情却从未改变过。
因此在原书中左丘玉人得知秦铮重伤后表现得极其焦灼哀痛,卞瑛瑛也是很能理解的。
而后来的剧情,左丘玉人更是不顾群臣劝阻反对,执意要率军亲征,誓要一举剿灭祁国为秦铮报仇。
卞瑛瑛记得,那是整篇小说中左丘玉人第一次,也是鲜少的一次冲动不冷静的时候。
“殿下方才的表情好吓人啊,不会有什么事吧?”望着左丘玉人匆匆离去的方向,怜儿心有余悸地说道。
卞瑛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知道,秦铮虽然负伤中毒被带回京城,然最后却无性命之忧,反倒是左丘玉人的不冷静差点引发大祸,虽然征讨祁国的计划最后并未真的实行,却也给他人落下了不小的口实。
说起来这算是有事还是无事?卞瑛瑛也并不能十分确定。
……
阳春三月,京城却还浸在丝丝凉意之中,自从前日左丘玉人接到秦将军性命垂危的消息起,整个太女府便笼罩在一层寒冷、沉重、令人窒息的氛围之下。
两日内,左丘玉人性情大变,原本沉着冷静的她却异常焦躁易怒,平时绝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随意惩罚人的她,竟然只是因为下人不小心打碎了茶盏而对其用了仗刑。
如今府中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留神会惹恼了皇太女,众人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仆人婢女便也罢了,可就连那些主子姑娘们也害怕受到责难,平时一口一个殿下叫得倒是亲昵娇媚,而此时竟连做一碗汤羹送去书房的勇气都没有。
按原书的剧情来说,左丘玉人在秦峥重伤回京后的第三天一早,便向羡帝提出要率军征讨祁国。
也就是说,距离这个剧情的触发,也就只剩下不到一天的时间而已。
小厨房里,怜儿看着自家姑娘用一把小刷子,在一只清理干净的全鸡身上涂抹着蜂蜜,旁边的小碟子里则盛满了香叶桂皮等各种用料。
看起来倒像是要做花雕鸡的样子,可是周围却没有任何可称之为酒的东西,于是疑惑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蜂蜜烤鸡。”卞瑛瑛甚至连名字都起得敷衍:“怜儿,你帮我看看火好了没有?”
怜儿边往炉灶的方向走着边笑道:“姑娘怎么今日想起来吃这个了?”
“不是我吃,是给殿下做的。”卞瑛瑛手中的小刷子继续动作着,淡淡回了句。
“啊?”怜儿以为对方在说笑:“姑娘您是认真的?”
“当然了。”卞瑛瑛道:“我听府里人说殿下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我怕她饿着。”
“可是……”怜儿像是有什么顾虑一般向门口张望了几眼,确定没有人后,才压低声音说道:“这两天殿下因为秦将军的事情心情很是烦闷,如今正在气头上,姑娘还是不去为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好心好意去给她送吃食,难道她还会找茬儿责罚我不成?”卞瑛瑛话锋一转,又道:“殿下如今这样,看来她与秦将军感情真的很深。”
“姑娘大概听说过殿下少时同秦将军的一些渊源,但姑娘有所不知,多年前殿下曾遭遇过不明人士的刺杀,幸亏秦将军拼死相救,可在那次事件中,秦将军身中数刀,差一点就没了性命。”
怜儿叹了口气道:“殿下平日虽然看似冷漠,可终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
卞瑛瑛点了点头,又接收了一段新的剧情,原小说虽然讲述过秦铮的一些过往,但却没提过他曾救过左丘玉人一事。
怜儿眼见自己说了这么多,可是卞瑛瑛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遂有些担忧道:“姑娘……还是打算在这个时候去找殿下?”
卞瑛瑛只是轻轻一笑:“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
行至太女府书房前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红笺正站在房门的前方发愣,平素一贯从容自若的她,此时眉角处却也不免泛起点点忧愁。
卞瑛瑛提着装烤鸡的食盒慢步迎了上来,红笺迅速敛下所有思绪,露出了如往常一般的笑容道:“卞姑娘来此可是有什么事?”
“我做了些吃的给殿下。”卞瑛瑛道。
红笺的目光停留在对方手中的食盒上,微微愣了片刻,才叹道:“没想到两日来第一次到这里看望殿下的,竟会是入府最晚的卞姑娘,旁的姑娘们怕是都不敢踏足这里。”
“又不是龙潭虎穴,没什么不敢的。”卞瑛瑛说道:“何况我有现在的栖身之所也亏了殿下的照拂,其他的事情帮不上忙,做些吃食送过来总还是可以的。”
红笺点了点头,眼中闪过几分欣赏之意,又开口提醒道:“只是如今殿下心情欠佳,姑娘言语行事还需谨慎一些。”
“多谢红总管的提醒,请问我现在可否进去?”卞瑛瑛向书房大门的方向望了一眼,问道。
“姑娘这话言重了,您是殿下亲自带回来的人,奴婢自然无权阻拦您。”红笺浅笑着福了福身子。
......
卞瑛瑛在太女府的时候从来没有进到过左丘玉人的专有书房里,但仅凭感觉这里也应该是个灯火通明干净透亮,非常适合读书或是处理国事的地方。
可此刻这里的光线却昏暗匮乏,只有桌案上的一盏蜡烛发出几分微弱的光芒,床榻上似乎坐着一人辨不清容貌表情,只能隐隐绰绰看出个轮廓而已,地上还散落了几本书卷无人收拾,整个书房透露着一种压抑沉重的感觉。
卞瑛瑛抬了脚,借着昏暗的蜡烛光小心翼翼地向前挪着步子,避免踩到地上散落的那几卷书。
岂料刚走了没两步,就听得床榻上的那个人冰冷的声音道:“出去。”
卞瑛瑛停下脚步,徐徐开口道:“殿下,我来给你送些吃的。”
“出去。”那人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声音比起方才还要沉冷几分。
“好,我出去,出去......”看着对方处于即将爆发的零界点,卞瑛瑛叹了口气,非常惋惜地说道:“那我就把这个烤得外焦里嫩酥脆可口的蜂蜜烤鸡拿走了——”
说这句话时,卞瑛瑛还故意拖长了尾音,似乎是特意为了给对方留出思考的时间一样。
在听到蜂蜜烤鸡那四个字的瞬间,左丘玉人的心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一段尘封许久的往事也随之渐渐浮现出来......
大约十几年前,左丘玉人才刚十岁出头的时候,那时的她还不是尊贵的皇太女殿下,那时的羡帝也不是当今天子,而只是一个不受先帝待见,备受其余诸皇子排挤的落魄皇子而已。
有一次,羡帝卷入了诸皇子的勾心斗角之中,被当成棋子一般利用摆布,左丘玉人眼见其父亲左右周旋身心俱疲,年纪尚小的她却无力替父分忧。
秦府花园的荷花池前,小左丘玉人就坐在岸上默默地发着愣,心情不佳的她早饭午饭的时候都只吃了一小口,如今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可她对此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