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赫连嘉给的化瘀膏十分有效。
阿莱抹了三日,额头上又青又紫的肿块便平了下去,只剩下淡淡的红痕。
阿莱用阿花的小铜镜照了又照,满意地抿了抿嘴。她把剩下的膏药连着药罐一起收好,一回首,就见阿花撑着脑袋,在被窝里笑吟吟地望着她。
“咱们阿莱长大了,也爱俏了。”阿花努努嘴,“这也是殿下给你的?看不出来,殿下竟是这样一个细心的人。”
“当然,殿下人很好啊。”阿莱想也没想道。
“真的?在宫里我可没听说。只听东宫的宫人说,殿下要求多,十分难伺候呢。”
“是吗?”阿莱眨巴眼。
她没觉得啊。
到现在她错也犯过,忌讳也触过,可殿下连重话都没对她说过呢。
阿花望着一脸无辜的小姑娘,心中暗道就她这一根筋,怕不是人家说了,估摸也听不出来。
“不过阿莱我可提醒你啊,现在虽然咱们还叫殿下,可事实上他已经不是了。出京的时候,那圣旨你总听到了吧?‘废为庶人’,庶人的意思你懂吗,是平民,和你我没什么两样!更别说有废太子这个身份,他头上永远悬着一把刀。你要是跟了他,别说一辈子呆在这穷乡僻壤了,就是性命,也不一定能保全。”
阿花苦口婆心。
阿莱被那个孙正欺负的事情,她是后来才知道,气愤的同时,也为赫连嘉的举动感到疑惑。她不像阿莱,阿花见的人多了,没那么容易把人想简单了去。
赫连嘉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不说别的,就说在洛京的时候,宠冠后宫,嚣张跋扈的韦贵妃,她的两个幼子快被圣上宠上天去,可就是因为赫连嘉在,连个郡王都捞不着。
韦贵妃绝对不是什么安分的女人,可只要赫连嘉在那里,她就永远翻不了天去。
赫连嘉自己的生母早逝,他能在后宫平平安安长大,并且靠自己坐稳了皇太子这个位置,凭这一点,阿花就觉得这个人,绝对深不可测。
不管怎么看,阿莱都不适合跟他牵扯太深了。
阿花把阿莱是当妹妹看的,她提着她的耳朵,千叮万嘱道:“不能和他滚到床上去,不能被他搞大了肚子,听到没有?如果有一天他要脱你裤子,你就给他一脚,懂没?”
阿莱手脚扑腾着,满脸通红。
“知道了,我知道了,阿花快松手。”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殿下怎么可能做脱裤子这么粗俗的事情。
阿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这些词跟冰清玉洁的赫连嘉扯上关系。
她跟殿下,就只是单纯的主仆关系而已,现在如此,以后也不会变。
阿花真是的,怎么能把殿下往那样儿想。那种臭男人的事 ,殿下才不会做呢。
阿莱默默瘪着嘴,好长时间不想和她说话。
……
雪停了好几天,虽然依旧寒冷,但亮堂堂的日光照在身上,还是让人一扫心中阴云,精神为之一振。
可精神头好了,却因急着赶路,连停下造饭的空暇都没有,整个队伍上上下下,都啃了好几天的干粮。
赫连嘉也能吃,但是用的极少,而且就算是干粮,他也讲究。阿莱作为赫连嘉的专属膳人,她对他用饭的情况可以说观察得细致入微。
首先,干饼在端上赫连嘉的案几之前,会被王许分成一个个小块,摆上青铜的雕花餐盘。
前一阵子,洛京流行起了一股复古的风潮,王公贵族们纷纷用起几百年前的东西,青铜就是其中最为追捧的物件之一。
不用说,又是赫连嘉带起来的。
阿莱虽能做饭,但摆盘这方面可比不过王许。只见在他干净细白的指尖下,微黄的面饼配上暗金色的青铜底盘,一旁再点缀上路边采摘的绿松针,阿莱说不出哪儿好,但是感觉,那点干巴巴的面饼看起来就像土鸡插上了孔雀毛,贵气了不少。
然而面饼毕竟还是面饼,就算它摆的精致,也改变不了它的干硬寡淡。
这日,马车外飘来一阵突如其来的清香时,赫连嘉叫停了马车。
“阿莱,下去看看。”
他没抬头,眼睛还是盯着书卷,似乎完全不在意。
王许见状,偷偷给阿莱塞了锭银子。
阿莱受命下车,见路边坐着一个农家打扮的老奶奶,面前堆了个小灶,另一头摆着个盖着白棉被的竹筐。
香味是从她那里飘过来的。
老奶奶看见阿莱,老远就招呼起来:“小闺女,奶奶这里有好吃的,要不要买点尝尝?”
她颤颤巍巍地掀开那层白被,顿时一阵白雾冒起,露出里面热腾腾的一沓饼子。
阿莱见还是饼,顿时有些失望。
天可怜见,她已经啃干饼啃到快要吐了。以后五年,不,十年,她都不想再吃到这种干巴巴的面粉造物。
老奶奶似乎看出了她的心声,眼睛一瞪:“我这饼都是有馅儿的,可不是那一文两文的便宜货!你瞅瞅,这萝卜丝的土豆丝儿的,韭菜的大头菜的,喏,还有这鸡蛋饼,那可是自家老母鸡下的蛋,香的很!”
阿莱一瞅,还真是。那饼里鼓鼓囊囊的,焦香的外皮下透着股鲜嫩多汁的菜味儿,料足的很。
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可不行,这是殿下给的钱,殿下要买的东西。
阿莱眼一闭:“那就每样都来点吧。”
老奶奶见是大生意,笑的乐开了花,她乐呵呵给她装起来,还额外送了几张。别看就几张饼,阿莱拎在手里头,沉甸甸的。
回去给赫连嘉一看,他下意识地蹙眉:“怎么还是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