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悄然来临,月黑风高,殷都城内伸手不见五指,连动物都睡下了。
子辛等人在素衣之外罩上黑袍,恰如其分地融入这黑夜里。
她们静默地潜行到少尉将军的府邸门外,瞅着四下无人,溜烟似的闪进门内。
门背后站着一位高大伟岸的英俊男子,他正是京城禁军统领,少尉将军,田荡。
“臣在此恭候多时矣,拜见帝女!”
子辛快步上前将他扶起,温言道:“将军不必多礼,你甘冒风险深夜见我,我已知你心。”
田荡激动地说:“帝女,请到里间叙话。”
子辛的随从们亦步亦趋,暗中警惕周围的动静,唯恐黑暗中有埋伏,好在一路顺畅地进入后堂,并无任何异常。
田荡把子辛请到屏风前的主位上,自己倒退三步,膜拜道:“自从帝女降临邑都,臣心中无时不刻不在思念,今夜幸能得见天颜,臣心足矣!”
子辛宽慰道:“将军免礼,你家姥姥与我山戎有旧,你亦可以算是有娀氏的后裔,我们本为一家,不必见外,将军请坐吧。”
田荡再拜叩谢,这才回到右边的客位上坐好。
子辛叙旧道:“你姥姥春秋几何?她老人家安在否?”
田荡沉声回答:“妣姥已然仙逝……有三年了。”
子辛叹气说道:“生死有命,将军不必伤怀,你能弃暗投明,先妣姥在天有灵,亦会替你感到欣慰。”
田荡的眼睛微微发红,作揖道:“帝女对臣有何驱驰,但说无妨。”
子辛用人不疑,开口问道:“我已知商君与太子昭父子不和,但不知其中的缘由,将军有何见教?”
田荡深叹一口气,娓娓说道:“臣也不知其间的奥秘,太子小的时候,大王还很器重他,外出狩猎时,国中大小事务均交由太子处置。”
“但就在三年前,忽然有一天,大王下令将太子迁往民间,除了给他指派一位老师之外,便不闻不问,只许他在新年祭祀的时候露面,其余时间,诸侯和大臣也无缘见到太子。”
“这太奇怪了,”子辛纳闷道,“按理来说父子连心,对待储君更不应该如此。”
田荡自嘲道:“帝女久在上国,不知殷商父子间的龌龊,子对父而言,不必亲自孕育,自然不觉得珍贵。当今大王除了太子昭以外,还有一位王子画,大王宠爱幼子,人尽皆知,要不是大臣们竭力反对,恐怕储君之位早已易主。”
子辛点头道:“就是卫国公主诞下的子画嘛,倒生得聪明伶俐,太子昭既能得到朝臣支持,难道就坐等灾祸降临?”
田荡钦佩道:“帝女真乃神算也!臣近来听闻一秘事,井方的邢侯有意将独女嫁与太子,太子亦想成其美事,少傅甘盘正在其中斡旋,两家若能结亲,便互为倚仗。”
“井方……”子辛若有所思,回忆起她带兵南下时,曾经路过井方的地盘,那里土肥水丰,百泉竞流,实乃中原一块宝地。
“邢侯实力如何?”
田荡详细地说:“邢侯坐拥数百里沃土,方国中多种黍稻,储蓄良多,豢养了八百名锐士,膝下只有一独生女儿,唤作戊妌。”
子辛敏锐地察觉到不妙,如果让邢侯捷足先登,商太子得到井方辅佐,犹如雏鸟出巢飞翔,翅膀硬了,就不好摆布了。
她喜悦道:“将军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件秘事很重要,我必不能让他们得逞。”
她起身抱拳:“天色已晚,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田荡连忙起身挽留:“此时出城,若被巡逻和守城的士兵看见,恐生祸端,臣已在舍下为帝女准备了房间,帝女何不就此歇息?”
子辛看了他两眼,见他面色恳切,便微微颔首:“也好,那就劳烦将军了。”
田荡为子辛准备的房间非常奢华,所用的物品均为上上等,床幔采用最柔软光滑的锦缎,悬挂着两枚环形青玉璧,鼎炉里熏着幽雅的东海龙涎香,灯盏里燃烧的是沧海鲛人油,无烟无味,亮如白昼。
象宜为子辛脱下外衣,抖开挂在衣架上,言语间不乏怀疑:“田荡好歹也是少尉将军,殷都的禁军都归他统摄,大王怎可轻信于他?”
子辛走到桌前,攫取铜鬲中的清水,边洗涤边说:“天下人苦殷商久矣,田荡便是其中一个。”
她捞起一条绢巾,拧干水分后,往脸上轻轻擦拭:“他是大长公主漳嬿的内侄孙,自小生活在母族,心里自然向着母族,殷商王室不干人事,不用我们策反他,他自己就反了。”
象宜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们借道南下,都没遇到商军的阻挡,原来他在为大王作内应。”
子辛微笑道:“何止,我们驻扎在城外,他亦视而不见。”
“妙哉!”象宜抚掌道,“有此忠良之士为我们效力,何愁大事不能成。”
几人洗漱干净后,象宜打着哈欠说:“大王要怎么解决商太子私自联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