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骁丝毫没有美化自己想要将沈珺作刀的意图,沈珺是她这辈子选择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盟友,此人无论是见识还是心机,都非一般人可比。既然如此,那她又何必粉饰言辞,不如在结盟之前,就坦荡地把话都说清楚。
而沈珺也不介意自己被比做是刀,反而,他开始摩挲手中的碧玺手串,这代表着他听进去了,而且开始考虑了。
自从六皇子之后,沈珺便一直在为日后扶持幼帝登基做铺垫。可就像闻骁刚才问的那样,就算他扶持傀儡幼帝登基上位,想要推翻当今定死的铁案,又有多少文臣会认同呢?
只一条,他是个阉患,他所作的一切都会被那些拿着笔杆子自诩有风骨清高傲岸的文臣们给否决。哪怕他们其实心里也明白沈家是冤枉的,沈家是清白的,但都抵不过想要为沈家翻案的人是他这个阉竖!
文人么,最讲究一个气节,最为推崇“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在那些人眼中,他这个阉竖居然没在沈家灭门当日一头碰死,反而苟活至今,且作恶多端,毫无气节可言,最该放在佞臣卷上大书特书,受人唾骂遗臭万年才是。
他确实可以以势压人,强迫朝堂为沈家翻案,但是人终有一死,等他前脚咽了气,那群被他压着的文臣们后脚就能蹦起来,抬着数不尽的污水朝沈家泼去,谁叫沈家生出了他这么个佞臣坏种呢。
文人的报复心,文人的笔杆子,看看被冠以暴君的始皇,看看被骂为国贼的曹孟孟德。
祖父一生清名,沈家百年清誉,与沈珺而言是一等一的珍重。他绝不敢拿这个去赌,赌文人不会因为他牵连沈家。
可若是,若是有一位君王,能够堂堂正正地要求给沈家翻案,名正言顺地恢复沈家清誉呢?
“大周国祚迄今一百六十八年,也是该建一座忠烈祠,将那些为了大周抛头颅洒热血,鞠躬尽瘁的忠臣英魂请进去,好好看看他们为之奉献大好河山了。”
闻骁见沈珺有了动心的迹象,这才把自己准备多时的底牌掀开:“日后为沈家翻了案,将沈太傅英魂请入这座忠烈祠,想必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也能有所宽慰吧。”
“忠烈祠啊。呵,纵使知道公主许是在给臣画饼,可这饼画的也太香了些,臣忍不住不去咬它。”
闻骁听了有些心虚地搓了搓指尖,啊这,她确实是在画大饼,而且是仗着对方摸不清她的底细,不但画大饼,她还空手套白狼呢。
沈珺沉吟半晌,这才伸手将面前的三杯酒端起来,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下去。他的酒量并不好,烈酒方才入喉,眼角腮边就晕上一层艳色,倒是将他身上那股子刻毒和阴郁中和了不少。
“希望这一次,臣不要信错了人罢。”
“我必不辜负沈督主。”
辜不辜负的沈珺没往心里去,就像他没有问闻骁用完了的刀该如何处置一样。
当年圣上将他提到身边来,看似对他委以重任,实则只是拿他当个趁手的刀盾,刀砍所有阻力,盾挡一切怨憎污名。待用不到了,便说一切都是奸臣作祟,蒙蔽圣聪,把破旧的刀盾丢出去,得了实惠再得美名,一点污垢都沾不到圣上。
可惜啊,圣上棋差一招,他这把刀过于锋利让圣上忌惮,不敢轻易丢出去毁掉,只能另辟蹊径,再弄出个西厂来当新刀护身罢了。
时间长着呢,合作嘛,谁规定了合作就绑死了一辈子?等双方目的都达成了,若是不能再继续合作了,那便较一较高低,看看鹿死谁手好了。
他只是凉凉地笑了笑,然后问:“不知殿下有何打算啊?既然结了同盟,不知道臣有没有这个资格,知道殿下的打算呢?”
闻骁自认是个明君坯子,明君嘛,就得做到用人不疑。至于到底真的疑不疑,起码面子上得不疑啊。
再说了,她空手套白狼,这时候的重点在于空手,用到人家的地方多着呢,那就得先不疑。
“我想要代替圣上出家为道。”
“……?”
沈珺不明白,据他所知,这位公主之前仿佛是给自己挑好了驸马,成国公家的世子裴夙。他能明白对方选择这个人是为什么,嫁出去的目的何在。
可怎么突然不嫁了,要跑去出家了?
闻骁看懂了对方的眼神,笑着给他解释:“裴家在军中的势太大了,圣上心中也生了疑。裴清那老家伙最会揣测圣心了,这不手伸进宫里来,给我下了毒。就等着让裴夙娶了我这个必死的公主回去,好打消圣上的疑虑呢。”
“殿下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