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眼前仍旧是不变的一片黑暗。 不过许亭晚在黑暗中摸索着,察觉到了处境的不同。 她已经不在顾府的柴房里了。 所以,这里是哪里? 她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许亭晚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着实无法静心思考。 隐然担忧中,她伸手环住了双膝,以自我保护的姿态。 正此时,密闭的寂静黑暗中,传来窸窣响动。 许亭晚循声抬首,见到一缕光亮翻飞而入,刺入她眼眸。 适应了长久的黑暗,她不免为此眯眼。 光影覆下,镀出一道挺拔身形。 那人自阶梯上缓步踱下,最后停在了她跟前的阴影处。 光线晦暗不明,许亭晚看不清他面容,只觉这男子挺峻如松,无声透出的气势迫人异常。 许亭晚下意识地往里一缩。 “你便是许庭?”那人问。 密室幽闭,他的声音回响其间,倒让人辨不清他音色。 许亭晚一顿,从鼻间“嗯”出一声。 “云依蘅之死,是为何?”他继续问。 闻言,许亭晚禁不住愣了。 她拧眉抬眼,犹疑看他,反问:“你是谁,为何要管顾家之事?” 可那男子却对她的疑问置之不顾,只道:“回答我。” 声色冷凝,竟教人无端生寒。 许亭晚被他的气势压迫,愣愣应答:“顾秦氏放火,葬于火海……” 恍然间,她又忆起了院中的那一片焦黑废墟,泪再决堤。 “顾秦氏动机?”他再问。 许亭晚仍泪痕交错,面色呆滞地答道:“为了让顾效之迎娶公主。” “有何隐情?” “顾秦氏迷晕云姐姐,让后找陌生男子卧她榻侧,以此污她清白……”许亭晚将视线别开,愣怔望着黑暗中的一隅。 男子得到了回答,陷入了静默。 于原地沉吟片刻,他终是转身过去,原路而返。 许亭晚没再看他 ,任由黑暗再临,无限扩大她内心深处的悲恸和绝望。 身处何地、未来如何,她已经不想去细思了。 她闭了闭眼,又将脸埋进了双膝间,低低抽噎。 手上动作间,一样物什从她的袖间滑落,坠.落在地。 寂静的黑暗将声音放大,许亭晚自然察觉到了这动静。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在地面摸索着。 终于,她指尖碰上了一方柔软。 许亭晚忙是将那物什捡起。 指尖触到的针脚细密精致,是云依蘅留给她的香囊。 只是陷在这暗沉沉的密室中,她根本无法去细看。 轻叹一声,许亭晚到底将那香囊放回了袖中。 顿了顿,她又觉得不妥,取出放在了怀中,紧贴她心口。 不知是过了多久,黑暗中又响起一番动静。 许亭晚循声抬头。 这一次来的人明显不是方才的那人,脚步极轻,像个女子。 只是一身玄衣陷在暗中,依旧叫人看不清。 那人停在她身前,而后将手中物放下。 “你放心,我们不会困你太久的。”是女子的细腻声音。 她一边说着,一边启开食盒,将饭菜呈在许亭晚面前,又道:“吃罢。” 许亭晚确实是饿了。 她没有推脱,借着黯淡光影,便拿起那食箸瓷碗,大口吞咽起来。 她也不夹菜,就吃着那白米饭,终是被噎住。 咳嗽的时候,那女子将手搭在她脊背,替她拍了拍:“不急。” 许亭晚做了另外的打算。 她握碗的手上逐渐加大力道,就在她准备扬手向女子砸去时,外边一声尖锐啸声响起。 像是信号弹啸天响起的声音。 两人俱是一怔。 许亭晚还没来得及出手,那女子就倏然起身,亟亟往外奔去。 出这地牢前,还顺手封住了出口。 听着巨石挪动的声音,许亭晚有片刻怔然。 她也摸索到了阶梯上,踉跄地爬了上去,而后伸手抵在了头顶的石块上。 在此刻,许亭晚无比庆幸自己的力道不小。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使了不少的劲儿,才终于将石块给推开。 极近瘫软地扑倒在洞口,许亭晚急促地喘着气。 暮色将临,她抬眼望向天边那一抹光晕,咬咬牙站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那女子是为何匆忙离开,但此地确实不宜久留。 环顾四周,是幽深山林。 倏忽风过,枝叶簌簌。 许亭晚被这里的阴冷骇到,忙找寻了一个方向逃开。 山林间道路崎岖且坎坷,许亭晚慌不择路,被绊了好几次。 她扶着身侧树干,望着难见尽头的前路,惶然又迷惘。 长叹出一口气,她便提脚,准备再往前去。 可骤然间,她的脚踝被扣住,教她瞬时顿在原地,再动弹不得。 那人五指渐拢,力道逐渐加大。 许亭晚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只手给狠狠拽倒。 她想尖叫出声,可那人就像是提前知道她动机似的,另一只手覆了过来,将她未出的声音堵在了喉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许亭晚心里无比惊惶,她下意识地拼命挣扎着,想要摆脱这禁锢。 然而那人手长腿长,见她这般不配合,直接翻身,将她压在地面,而后凑到她耳畔,压低声线道:“别动,也别喊。” 语气中暗藏威胁。 许亭晚瞬间就乖巧了。 寒夜里,有风动林间枝叶。 混杂在风声中的,还有人过时的窸窣响动。 似是高手踏风而过,倏忽声响。 听那频率不一的声音,便知来人不止二三。 许亭晚被那男人禁锢怀中,死死地捂住口鼻,几欲窒息。 濒死的感觉让她再忍受不住,挣扎起来。 身子一扭,脚便踢过了旁侧灌木。 寂静的黑暗中,那轻微响动分外惹人注目。 钳制她的男子没料到她的此番动作,为此一惊后,便匆忙带她离去。 他的动作迅猛,可追来的人也非池中物。 一追一赶,惊起林间风声簌簌。 许亭晚惊惧地搂住那人劲腰,同他一道在林中逃亡。 但对方人多势众,这样逃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那男子也显然意识到这点,并掌向前一推,便以浑厚内力激起风声远去,而后身形一动,就携她沉入了林中湖底,未惊起半分波澜。 春夜湖水冰寒彻骨,几乎是在入水的刹那,许亭晚便被冻僵了浑身。 为方才的事,男子对她防备极重,直接点了她的穴,致使许亭晚连战栗都不能。 幸而岸上追来的刺客被他的障眼法迷惑,纷纷随风声追去。 可男子并未因他们的离开而放松警惕,带许亭晚上岸。 他静静地扬起下颔,透过月下的粼粼水光往外看去。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便有人折返,停在了岸边。 夜风过时波光起,两人的视线似在这暗夜里的微光处相撞。 但男子知道,这湖水幽深,刺客看不见他。 那人在岸边停了一会儿,终是一无所获地离开。 这段时间不长,但许亭晚却觉得像是过完了一生。 喉间的空气一点点被抽尽,窒息的绝望如周遭的湖水裹来,而她连最后的挣扎也不能。 最后的模糊意识中,她仿佛听到了水声泠泠。 男子将许亭晚从水里捞出时,她已经彻底晕死了过去。 按人中,她毫无动静。 男子又摁了摁她胸口,依旧如此。 无奈之下,他将她扶起,打算以内力相逼。 将衣襟拨到她肩时,她却是缓缓醒转。 看着半掩的肩、停在她领口的那只手,许亭晚想也不想,就伸手将他推开,还顺带给了他一巴掌。 清亮的巴掌声中,她说他:“登徒子!” 许亭晚的劲儿不小,男子猝不及防地受了一巴掌,侧脸过去,而覆在他眼上的面具,也差点错开,显了他面容。 他稍稍一顿,而后便平静地整好面具,转首向她看来,道:“我是为了救你才出此下策。况且,同为男子,我何来非礼你一说?” 经他一提,许亭晚才猛然忆起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回应:“明明是因为你,我才险些溺死的。” 那男子似是从喉间嗤笑出一声:“不溺死,就会被杀死。” 那群杀手可不是什么好人。 况且,她现在还不能死。 男子的视线淡淡扫过许亭晚,带了几分思量。 许亭晚此刻浑身湿透,为寒冷环住了身子,又经他一瞥,浑身不自在地抱得愈紧。 许亭晚颤栗得厉害,可男子却在此刻倏然起身,往林深处走去。 怕他弃自己离去,她忙唤:“你……你去哪儿?” 男子微微侧首,应她:“想冻死?” 许亭晚再不说话了。 衣衫尽湿,夜寒彻骨,不生火的话,确实会被冻死。 那男子话音落下,就折身过去,拔脚离开。 可刚行了几步,他便是身形一晃,不受控制地闷声倒地。 正在理衣襟的许亭晚被这一惊,循声望去,正见到倒地不起的男子。 她忙是起身过去,扑到那人跟前。 “喂,你醒醒。”她试着唤他,可那人紧阖双眸,毫无反应。 许亭晚吃力将他扶起,一垂眼就看见了地上的一片污迹。 夜色暗沉,她辨不清那颜色,但直觉告诉她,那并非水迹。 掌下按住的是一片温热粘腻,许亭晚抽手出来,只闻到一股浓郁的铁锈味。 这是血…… 许亭晚一怔,垂首看他。 面具半掩住他容貌,仅露出线条漂亮的下颌以及微薄的唇。 夜色下,他的唇色苍白,几近肤色。 他受伤了。 许亭晚顿了顿,忙将他平顺放下,而后折身去深林,拾回干柴,燃起火堆。 火光点点跳跃,映在他半掩的面容。 许亭晚为夜风瑟缩时转首,视线正落在他身上。 男子陷入昏睡,双眼紧阖。 火光覆在他眼睫,落下一片阴翳。 许亭晚见着,只觉那像一只蝶。 扑棱落在她心间,颤动熟悉心波的蝶。 鬼使神差地,她缓缓伸出了手,按在他面具上。 她想看看,这人究竟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