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霈看温凌的眼睛在屏风前一个个家伎面前滑过,看不出他目光中的意思,只觉得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这夷虏大闹朝宴的事自然尽人皆知,想必不仅心狠手辣,在女色上也不会“嫩”,而他一双眼停留在弹琵琶的家伎脸上最久——这家伎素来是凤霈很喜欢的一个,但此刻少不得忍痛割爱,笑着说:“大王,那个弹琵琶的,名叫郑青青,有几分颜色,大王如果觉得不错——”
那郑青青脸已经发白了,笑容僵硬。
温凌笑道:“晋王把我当急色鬼么?刚刚青青小姐的琵琶曲,好像有两个音弹错了。”
凤霈松了一口气,亦笑道:“是呢,不想大王还通音律?”
温凌笑道:“粗通而已,骑射之余,总要有放松的法子,音韵之美,最宜养神。其实,我们靺鞨,有群山,有大湖,林间猎人渔人的歌,山里姑娘们的歌,也好听得很。”
左右晃晃脑袋,他说:“好像没有鼓?”
他倒也不怕丑,就用手中的筷子一下下敲击在瓷碗上,发出琅琅清脆的声音,而他悠扬旷远的民歌也响了起来:
“臻蓬蓬,臻蓬蓬,
外头花花里头空。
但看明年正二月,
满城不见主人翁。”(1)
声音粗犷,但歌词却带点俏皮,给他这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唱起来,竟有些谐趣。
屏风后藏着的女眷们,终于有一个不小心“噗嗤”笑出声来。
温凌的目光盯着那屏风,而后扭头对凤霈:“今日,尊府的女眷已经看了我大半个时辰了,不过相亲嘛,可以的。不过——”
他那双鹰翅凌空般的粗长眉毛一挑:“不过仅你们看我,我却看不到那个要嫁我的人,不知美丽还是丑陋,觉得有点不公平啊。”
相亲时男家看女家其实也是有的,委婉地暗示后,女家找一个机会让女儿露个面。
但是这样贸贸然提出就失礼了。晋王府这样尊贵的人家,女眷更是轻易不会露面。
凤霈难堪的笑容凝结在脸上,端着酒杯的手空举着,一时大脑空白,都不知道怎么驳斥他。
凤栖的声音从敦厚的屏风后悠然传来:“妾蒲柳之姿,只怕入不了大王的法眼。”
温凌对她的声音很感兴趣,笑道:“想必贵国主也不会特意选个丑的来膈应我。”
凤栖带着笑声音说:“那你还看什么呢?”
温凌只顿了一顿,突然笑起来,喝了杯中的酒道:“郡主的声音,已经让小王很好奇了,迫不及待想看一看未来的新妇。”
凤栖说:“六礼未定,还谈不到那一步。”
温凌说:“小王看满意了,自当为两国的协作赴汤蹈火。”
凤栖在屏风背后有一会儿没说话。
再开口时说:“如此,请花厅的其他人避一避吧。”
凤霈看向他的客人,而温凌一颔首,晋王便也一挥手,把侍酒的丫鬟、唱曲的家伎全部挥退了。屏风后面一阵窸窸窣窣,屏风脚下五彩斑斓的裙子只剩下一条浅碧色的。
凤栖知道畏惧害臊亦无用,索性大方落落的,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垂着头给温凌道了万福。
温凌不觉松开那直硬挑起的双眉,唇角噙了一丝笑,而后自己给自己满斟一盏酒,举杯道:“郡主妙人儿,也值得浮一大白!”
凤栖冷冷道:“大王这话,是这段日子在瓦肆里学的?给当红姐儿起哄,就是这样子的。”
温凌顿时有些无措,放下杯子赔笑道:“不好意思,我确实是不通贵地的风俗。那么,如果由衷地要赞一位女郎,怎么说才合适呢?”
凤栖道:“巧言令色,鲜矣仁。大王怎么说都不重要。若未来两家结亲,为夫婿的肯对妻子、对岳家坦诚相待,那做的远比说的牢靠得多。”
温凌警惕心极强,顿时又挑起眉,问道:“那怎么样才算是坦诚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