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白夏猝不及防,直直地撞进裴延城的视线之中,伴随着一声低喝的,是他伸过来欲要钳制她的臂膀。白夏心下懊恼,手上动作却不慢,脚尖微微借力凌空往后仰,扬起宽袖用力朝已经半坐起的裴延城脸上狠狠一甩。
原本应该直直穿过对方的宽袖虚影,此时却好像凝成了实物,卷起一丝梅香扫过裴延城的口鼻,将他本就半梦半醒的思绪彻底搅浑,锐利的眼眸瞬间凝滞,紧接着眉心一松,便失去了意识。
“砰——砰——”两下,男人后脑勺磕在床头的铁栏杆上,直挺挺地往后倒。
静谧的夜里发出的清晰磕碰声还带出回音。
白夏檀口微张,倒也没想过让他撞到脑袋。
*
往日天不亮就起身的裴延城,第二天却在起床号的催促下才缓缓苏醒。
见他抚着后脑勺一脸迷茫,白夏心头划过一丝讪讪。等人匆忙离开宿舍,才在墙角现出身形。
摊开的苍白柔荑上,修炼出的三条掌纹已经消失不见,两条柳眉遗憾地轻颦。果然按她的法子悄悄借光修炼,不仅会欠下因果,估摸还会有数不清的“突发事件”无法避免,尤其裴延城又太过谨慎。
况且这只是一周的修炼付之东流,若是往后临门一脚出了岔子呢?越想白夏眉心皱得越深,细白的长颈轻转,视线落在裴延城的床铺上。
不行,不行,眼见着通天塔就落在她脚下了,可不能再出现什么纰漏。
夜幕渐深。
吸取教训的白夏没有急于现身,反倒动用为数不多的修为,入了裴延城的梦。
与其藏在暗处承受一连串因果带来的意外,不如过了明路,直接向他寻求庇佑。
为此白夏也是耍了小心思的,特地选在裴延城的年少时。
柿子得挑软的捏。
梦中,1957年,夏。
烈阳下是江北一望无际的麦田,黄澄澄的麦穗被压的往下坠,仿佛在梦里都能闻到麦香。
彼时裴延城刚满十五,已经通过了招兵的选拔,来年开春就可以如愿去参军。
正值六月初村里收麦子,趁着午间的休息,他正淌在溪水中乘凉小憩。
刺眼的烈阳穿过浓密的叶茂,在脸上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斑,映出少年瘦削立体的黝黑面庞。
恍惚昏睡之际,裴延城忽觉耳边若有似无地传来一声娇笑,少年疑惑掀开眼皮,打眼却瞧见穿着嫩黄色古装的漂亮女人,惊得立刻从水中爬了起来。
晶亮的溪水划过他单薄精瘦的四肢,没入赤脚下的浓密草地。
“你是谁?”
声音充满防备。
“小女名唤白夏,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可否?”
白夏眨了眨眼,觉得对方跟她设想的“单纯好骗的软柿子”有些出入,双手交叠福在身前,一副诚心求助的姿态。
帮忙?
少年被面前人绝艳的容貌晃了两下思绪,回过神后眼中突然警惕渐起。
见此,白夏暗咬一口银牙。
果不其然,就见少年戒备地往后退了两步,拿起地上的镰刀作势就要往地里走,不仅一副摆明了不帮的模样,嘴里还在小声嘟囔:
“我能帮什么忙,莫不是山里的狐狸精变得,我一答应就来掏我心肝吃。”
嘀咕完又好笑地甩了甩头,觉得是自己大中午没休息好出现了幻觉,他们这偏僻的小山村,怎么也不会出现这么漂亮的姑娘,还穿着旧社会的衣服。联想到打小儿听到的乡野怪志,少年脚下的步子走得更快了。
呸,你才掏人心肝吃。
白夏被他嘴里的嘀嘀咕咕气得面颊绯红,秀拳攥紧想要上前理论,手刚碰到少年的衣袖,还没来得及在他的吃惊目光中开口,就被弹出了梦境。
裴团长醒了。
耗费了修为却没办成事,白夏心口更是憋着一股气,白日的梅香都吝啬得没散出一丝。连带的裴团长都好奇得多瞅了两眼,心觉这花是不是要枯了,可瞧着花瓣却还娇滴滴的又不像。
打定主意不管怎样,也要让裴团长答应助自己修炼。当晚入夜后,甫一觉察到对方熟睡,白夏又兴冲冲地入了他的梦。
再入,裴延城已然十七岁。
“是你!”
梦里不知岁月长,已经在军营里历练两年的裴延城,却还记得十五岁时遇到的“狐狸精”。
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想忘记都难。
白夏见他五官渐渐硬朗,倒还未脱先前的两分稚气,虽奇怪梦境里的他竟还记得前一场梦,但也没多作他想,记得正好。
柳眉倒竖。
“我好端端的一良家女子,平白被你污蔑成吃人心肝的狐狸精,此来特地讨个说法!”
最好答应助她修炼化人。
靠坐在宿舍床铺的裴延城,被她如泣如诉的声音唬得一愣,立刻结结巴巴道起歉,心里却暗忖怎地过了两年才来找他算账。
想要起身请她坐下,掀开薄毯却猛然发现因为天热,上身还打着赤膊,又面红耳赤地迅速抓起汗衫套上。
白夏将他的忸怩看在眼中,心觉这么多年过去了,人类还是这么羞于展现自己进化协调的躯体。
鼻间梅香环绕,憋红一张脸的裴延城,恍惚觉得在哪闻过这香气。余光瞅见一如两年前一样的漂亮姑娘,立刻清清嗓子挺起胸膛,在床脚站军姿:
“年少看了太多怪力乱神的话本子,同志你又突然出现在山里,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