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天字号房。

嵌满墙壁的隔音阵缓慢地旋转，静谧的房间里安神香气息浅淡，纱帐重重叠叠地落了一床。

天蓝纱帐动了动，露出撩起纱帐的半只手，钻出了一个睡眼惺忪的女孩子。

白意揉揉眼睛，赤足下了床榻，惊喜道：“季师兄！”

窗边端坐着一人，脊背挺直，仪态极佳，闭着眼，玉雕似的脸无悲无喜。

她快步走过去，手指刚碰到他肩膀，季青临却忽然睁眼，弯腰呕出一大口血来，面如金纸，抬眼捉住她手腕：“意、意……”

白意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大滴大滴地落他手上，哽咽道：“季师兄……你怎么了！”她手足无措地反手握住他的手，灵力不要钱似的灌给他。

幸好师兄治好了她，她得以重新结丹，能调用灵力了。

因祸得福，她被妖兽重伤生剖金丹，伤势治愈后重凝的金丹反而灵力澎湃，生机勃勃，是圆满无暇的金丹。

师兄说得对，不破不立。

白意小心地揩袖擦去季青临嘴角的血迹，眼圈发红：“是伤势发作了吗？都怪我，要不是我……师兄也不会冒险去找药……”

季青临握住她的手，道：“不怪你。”他慢慢地站起来，在白意关切的目光中朝她笑了笑：“师兄无碍。”

他眼睫垂下，掩住了眼底的神色。

撕裂般的痛楚里，他看清了分丨身死前所见的最后一幕。是之前看见的与扶枝相似的人。他害怕这是调虎离山，怕意意昏迷的时候他贸然离开，有人会对她不利，于是将分丨身派了出去追。

她身上明明没有灵力波动，就是普通的凡人少女，怎会……？

因为借助了外力，分丨身须回归他本体，他才能完整地获取分丨身完整的所见所闻。以往更重的伤不是没受过，但只要定魂符仍在，他就能收回分丨身，常人也不会想到要特意挖“死人”的眼睛。

但分丨身当时分明已经被生挖去了一只眼睛，视野比以往狭窄，最后看到的也是她极为利落地朝他眼睛伸手的画面。

她说了句话，看口型是……

——“昨晚”。

季青临皱了皱眉。难道是……

他来不及深思，又呕出一口血来。

分丨身与他神魂相连，相当于他神魂被人生生挖走一块，骇人的痛楚与灵台原本痛楚叠加，险些当场昏过去。

还不能昏。季青临狠狠地咬舌尖，在剧烈的痛楚里强行清醒过来，转身道：“意意，来。”

白意乌溜溜的眼睛专注地望着他：“季师兄，我能为你做什么？”

季青临冷汗打湿衣衫，嘴角却依旧挽起笑来，徐和道：“五日之后，”他挥手再甩出一道隔音阵法，“落鹤秘境即将开启，我会带你进去，你体内金丹是不是有时不受控制？秘境内有对症的药草。你大病初愈强行突破，难免有些后遗症。”

白意甜甜地笑起来，刚想点头，又着急地问：“师兄你呢？”

季青临：“我无碍。到时摘得云信草我就能恢复。”

白意点头，将这名字刻进心里。她伸手扶住他，说：“季师兄，你脸色好差。你快休息。”

季青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抱歉，今日是除夕，我却没能带你去看烟火。”

白意摇了摇头，脸颊贴着他肩膀，低声道：“有师兄在，我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