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灵哭嚎得过于悲惨,让空气都带上了肃杀的寒意。
纪洵半靠在栏杆边,脱掉外套抓起衣摆检查伤势。
从胸膛到腰腹,被脐带缠过的部位勒出数道红紫色的痕迹,他试着用指尖碰触几下,虽然没破皮,却也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啧,公共场所你干嘛呢。”纪景扬不知何时转过头,“检点些吧,弟弟。”
“……”
纪洵穿好衣服,看向纪景扬的眼神写满无语。
他跟纪景扬是远房亲戚,小时候父母去世后在对方家住过几年,因此相比其他近亲,反而跟这位很不正经的哥哥要熟悉许多。
要是换作平时,纪洵大概会回怼几句。
可楼梯传来的动静让他暂时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转而关心起另一件事:“你进来时,有没有看见一个国字脸的警察?”
纪景扬回忆道:“郑自明?我在外面看见他了,他说到了楼下发现你中邪似的一动不动,就想出去找人帮忙,谁知就再也进不来了。”
“没事就好。”纪洵把背包放在天台角落,祈祷出去后还能抢救笔记本里的论文数据,“你觉不觉得,这恶灵好像是冲我来的。”
纪景扬嘴边扬起调侃的笑意:“是啊,专门把其他人送走,只为了跟你单独相处,它好爱你,要么考虑一下?”
纪洵抿抿唇角,终究没忍住:“……滚。”
纪景扬天生五行属欠,被骂了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但没过几秒,笑容就凝固在唇边。
楼下突然没声音了。
不仅是安静那么简单,更像是一片死寂。
纪景扬难得严肃:“走,下去看看。”
·
进入楼梯间,纪洵目睹了他此生见过最惨烈的景象。
安全楼梯的墙面与地板上满是污浊的血迹,脐带和眼球碎块散落在沿途路上,几只还没死透的眼睛不断抽搐,偶尔发出渗人的呜咽声。
两人对视一眼,加快步伐打开防火门,然后同时愣了一瞬。
走廊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入目皆是红得发黑的粘稠血液,那些血液像有生命般蠕动挣扎,似乎想要汇聚到某处,又忌惮另一种更为可怕的生物。
纪洵视线往前,看清它们在害怕什么。
长着徐朗身体的恶灵只剩下半个身体,蜷缩在702的门边一动不动,高耸的肚子被人横断剖开,长出四只眼睛的怪异婴儿维持着爬出尸体的动作,脸部中间插着一把黑色的短刀。
常亦乘弯腰将刀从恶灵尸体里拔出,他没有在意周围的情况,慢且认真地用衣袖擦拭刀刃。
高大颀长的身影在地上拖出存在感极强的影子,像地狱来的恶鬼降临人间。
直到此时,纪洵才终于明白,纪景扬之前问常亦乘是否需要陪同,原来并非担心他打不过,而是担心他打得太过。
纪景扬咽了咽喉咙,开口时语调微颤:“常……”
常亦乘骤然转过头,冰冷双眸中带着还未消散的杀意,眉眼间找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温度。
下一瞬,纪洵只觉得眼前一花,劲风忽袭。
接着便是“噌——”一声响,尖锐刀锋与金色禅杖碰撞声震得他耳膜发痛,但所有的声音都比不上眼前的景象更令他心跳停止。
只是一秒不到的刹那,常亦乘杀到了纪景扬面前。
要不是枯荣及时化作虚影抵挡,那把戾气四溢的短刀就会直接劈开纪景扬的胸膛。
即便如此,纪景扬也被震得踉跄几步,眉间流露出痛苦的痕迹。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纪洵呼吸一滞,他来不及细想,连忙小心翼翼地劝说:“常亦乘,你先冷静下来。”
他在发抖,那是一种源于身体本能的恐惧,比在电梯里听见身后有人时更为浓郁。
短刀与禅杖仍在交锋,兵器摩擦声如金石撞响。
走廊的白炽灯被风吹得不断摇晃,纪洵手心的温度也在快速流失,他抬头想判断常亦乘的神色,视线却被对方系在喉结下方的颈环所吸引。
黑色的皮革颈环约两指宽,被挡住的皮肤边缘,露出少许流动的金色符文。
符文跃动几下,男人手中的短刀也压下几分,强劲的力量逼得枯荣接连后退,手中禅杖更是隐隐出现龟裂的纹路。
和枯荣共用灵力的纪景扬,这下连脸色都变得煞白:“你快躲开!”
纪洵没有躲,手指向自己:“记得吗,刚才我被恶灵缠住,是你救了我的命,你别急,慢慢回忆一下。”
常亦乘微垂下眼,视线在他脸上打量几次,好几次纪洵都怀疑他会挥刀砍过来,让自己的生命在今天划上句号。
所幸漫长的僵持过后,常亦乘眼中总算出现了一丝温度。
仍是冰冷的,可好歹清醒了。
他收回刀,低声说:“抱歉。”
精疲力竭的纪景扬跌坐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只能摆手表示无妨。
常亦乘将刀收回刀鞘,静了静,忽而转头望向纪洵。
“……”纪洵被他看得惊了一秒,犹豫片刻后试探道,“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常亦乘只是摇头,让人感到很难交流,但比起刚才狂暴的状态,现在的他甚至能用“如春风般和煦”形容。
纪洵松了口气,总算有余力去观察的凶杀现场。
这一观察,他就十分崩溃。
那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恶灵,连带着徐朗残破的尸体,全都倒在了702的门外。
字面意义上的,死在他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