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拿出了袖中的包裹,低头小心看了一眼,欲哭无泪:“哎呀,都碎掉了。小师妹肯定会怪我的。”
阮潇没有理会,只是用剑锋指了个方向:“你往这边走就是了。”
“仙子不送送我?”
阮潇没动。
“多谢仙子,那我改日一定登门道谢。”明觉笑道。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模样很是爽朗大方,尤其是那双眼睛微微弯曲着,意气风发,温柔平和。
但阮潇却盯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默。
只因为明觉的衣袖明显湿了一块,上面还有一小块深红色的印子。换成平时她不会注意,但明觉拿东西的动作出卖了他。
他说谎了。
阮潇背脊发凉,她这时才想起来不对在哪儿——
各山门均有结界,就算是迷路,他也绝不可能轻松进入暮朝峰,还恰好找到了迷雾深处的深潭。
阮潇远远地跟着明觉,直到他走出了暮朝峰的结界,一切正常,这才唤来了佩月剑,踩着它回到了暮朝峰顶。
逐渐深沉的夜幕挂上了一轮下弦月。
白衣的青年独自坐在剑坪的岩石上,端着白瓷的小杯喝了一口酒。
他身旁的木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点心,还有片得正好的烤鸭,以及鲜美的鱼汤。
“……是我迟到了吗?”阮潇转身一望,小厨房里黑漆漆的,也不像是杯盘狼藉的样子。
“来得正好,开饭了。”盛云起双手合十,像是等待已久。
“其他人呢?”
盛云起递了碗筷给她,平静道:“各山门近日纷纷禁食荤腥,开始辟谷了。”
阮潇一愣:“那,岂不是要亏了?”
“没有啊,”盛云起毫不在意地夹了一片烤鸭,“我让忍冬去偷偷兜售,要价两倍,分他二成。”
阮潇接住了他抛过来的钱袋子,沉甸甸的:“……你不要教坏小孩子。”
“这是培养他与人打交道的能力,以后不至于饿死。”
阮潇:“……这地方应该也饿不死人吧。”
盛云起摇头叹息:“君不见大荒山今年入门试炼竟有几千人之多,就连三千仙门的其他众门都纷纷收徒,这说明了什么?”
阮潇道:“盛世百姓皆安居乐业,乱世时求仙问道。今天卖凤角花的大娘也说外面正值乱世。可镜村却是一片祥和。”
“镜村乃是大荒山庇佑之下的地方,地处偏远,离权力的中心十万八千里,自然是感觉不到的。得在大荒山被波及之前未雨绸缪才行。否则在这个世界里,就是弱肉强食。”盛云起说。
“……不对,就算在大荒山内部,也是一样的规则。”
阮潇不解道:“可既然拜入了大荒山,也不愁吃喝了。众人所想所求,不外乎哪日真的飞升成了神仙。”
她拿过一个小杯子,给自己也斟了一点酒。她嗅了嗅,小小地抿了一口,听见盛云起笑了一声,跟丢了面子似的将剩下的喝光了——
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一张手帕递到了眼前。
盛云起的声音响在了耳畔:“大荒山四十八峰,数千弟子,你可知近五百年来他们之中有几个人飞升了?”
阮潇擦去了嘴边的水渍,茫茫然地抬起眼:“十个?”
盛云起摇头:“多了。”
“五个?”
“还是多了。”
“难不成,就一个?”
盛云起忽然笑了,神色既认真又嘲讽:“没有。”
世间诸神已死,灵力衰微,无人再得天道眷顾。妖魔横行,仙门林立,都只不过为了在这世间谋一个生存之道。
“那修的是什么道?”阮潇问。她脑子里嗡嗡的,眼前也逐渐模糊了起来。
盛云起用手接着一捧月光,叹息了一声:“同尘君说得好啊,斩妖除魔,为的是人间道。咱们继承他的遗志,赚点小钱喝点小酒,图个生存,也是人间道。”
“扑通”一声,阮潇脸朝下砸在了桌板上。醉酒的少女不忘用手背垫着额头,和平日里安静的模样不同,嘴里念念有词,絮叨个不停。
盛云起好奇道:“你说什么呢?”
“我说,”阮潇猛地仰起脸,“今天月亮好大啊。我以前都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月亮。好几年了,我都没有看过。”
她说着说着,语气还委屈了起来。
盛云起给她塞了一碗热乎乎的鱼汤,乳白色的汤汁冒着鲜香的气味。
阮潇一口喝了一半,忍不住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吃的。”
她这会儿神色又清明了些许,看不出来是醉了。
“当然,民以食为天,吃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盛云起理所当然,“不过,得要有人一起吃才行。”
“为森莫?”阮潇美滋滋地啃着烤鸭腿。
盛云起笑了笑:“你不懂。这世上好吃的东西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些了。只有和别人抢的时候最好吃,一碗鲫鱼汤也能成山珍海味。”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暗淡了几分。
这时,细长柔软的手指抓上了他的衣襟。
少女的脸庞认真无比。
正当盛云起以为她要安慰自己时,阮潇忽然正色道:“我有办法了。”
盛云起:“?”
阮潇摇摇晃晃地撑着盛云起站了起来,神色迷蒙,但吐字却清晰得很:“辟谷是禁食荤腥,不够严格,那就不做荤腥了。”
“凤角花,做素肉,正好。”
盛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