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在睡袋上爬来爬去,很笨拙,那截小尾巴微微晃动。
我跨进去,坐在他的旁边,继续跟他说话:“阿布。”
他不理我。
我再叫他:“阿布,阿布!”
他还是不理我。
我突然说:“妈妈呢?”
他扭头看了看,马上把脸转回去,继续爬了。
我忽然肯定了——他属于人类。
“妈妈”是每个小孩掌握的第一个词,只要发育正常,大概在10个月左右就会有意识地叫妈妈了。这个阿布,他本能地回了一下头,说明他听得懂“妈妈”。
李林和章怀都在观察着他。
我又说:“阿布,你家在哪儿?”
他爬到了李林背后,躲起来。
我继续说:“阿布,你告诉我们,你家在哪儿?”
他似乎很烦我,干脆不露头了。
我接着说:“我知道,你会……”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我,两个短促的音节。
我、章怀和李林都吓了一跳。尤其是李林,那孩子就靠在他身后,他忽的站了起来,低头盯着看。
那个声音太粗了,根本不像小孩。可是,帐篷里只有我们四个人,不是他发出的声音,那是谁?
他靠着帐篷坐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挤在鼻梁两侧,静静地看着我们,嘴巴紧闭,好像说出口就后悔了。
他的声音与我的声音有点重叠,我没太听清楚,眼睛死死盯着他,没有继续追问,我在紧急回忆,刚才他说了什么……
学……
思学……
没错儿,他说的是“思学”!
我看看章怀:“听清了吗?”
章怀说:“什么学……”
我又看看李林:“你呢?”
李林说:“我也听见是什么学……”
我说:“思学。”
章怀说:“思学?什么意思?”
我摇了摇头。
那个小孩一直眨巴着眼睛,听着我们的猜测,却不做任何评论。
我说:“想想,有没有和这个发音接近的市。”
章怀想了想,说:“没有吧。”
李铁说:“也可能是县,也可能是乡……”
我说:“他的声音是不是太奇怪了?”
李铁说:“这个小孩的声带可能也有问题。”
我想了想,说:“吃饭。”
吃完早餐,大家上车继续出发,朝着来时的方向。
如果真的走出迷魂地,那也够沮丧的——我们一进一退,走的路程基本等于横穿罗布泊,却没有完成穿越,只能算半途而废。
我的心情糟糕透了。
张大庆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莫名其妙又多出了一个小孩儿,谁都不知道他是吉是凶。
整个团队情绪低迷,彼此之间关系也在僵化,随时可能擦枪走火。
前途渺渺,成功走出这片大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次,我开车依旧走在前头,我相信自己的细心,我负责寻找来时的车辙。我对李铁交待了,万一帕多突然认出了地形地貌,立即告诉我。
蓝蓝的天,平平的地平线,视野很开阔。
我一边观察车辙一边不时地看着油表和指南针。我希望它们立即恢复正常,显示出油耗和方向。
走着走着,车辙越来越模糊,终于看不到了。荒漠的风太大了,多深的沟壑都会填平,何况车辙!
我慢慢朝前开,寻找失踪的车辙。
走出几公里,它们终于在高点的地势上显现出来。我紧紧咬住它们,朝前爬行。
章怀说:“要是我们能走出去,你知道我第一件事要做什么吗?”
我说:“不知道。”
他说:“亲你一口。”
我说:“那你现在就兑现吧。”
他说:“别臭美啊。理由呢?”
我说:“今天,我们已经进入罗布泊第6天了,如果6天之后还出不去,就算别人不关注,赖叔和小林子也会报警,我们很快就会看到直升机的。”
章怀说:“那好吧,我兑现。”
接着,大脸就作势凑了过来!
太阳移到了正上方,车里越来越热。
车辙一次次消失,一次次出现。终于,在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它彻底不见了。
我只能凭着感觉朝前开。
章怀突然说:“你看,那是什么!”
我赶紧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平坦的荒漠上鼓起了一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人垒起的石块。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迅速被恐惧占领——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些石块,那么就是说,不知道我们又闯到了什么地方!
我朝那些石块开过去。
章怀说:“你慢点,不会是个坟吧……”
我说:“肯定是个标志,也许帕多认识它。”
我们来到那堆石块前,停下来。它的四周扔着几只破瓦罐,不知道哪一年的,沙土中半埋着一只挎包,空的,已经不辨颜色,看来有人曾经从此经过。旁边不远是一大片低洼地,铺满了细碎的沙子。
后面的车也停下来。
我走到李铁的车前,对他说:“你问问帕多,认识这堆石块不?”
帕多望着那堆石块,使劲摇了摇头。
李铁看看我,也摇了摇头。
我们再次迷路了。
我必须把事情告诉大家。我把他们叫下来,说:“车辙没了,我们不急着赶路了,原地休息吧。”
大家的表情一下变得黯淡了。
赵书明说:“接下来怎么办?再不走了?”
我说:“走。”
他冷笑了一下:“连车辙都没了,你觉得你走得出去吗?”
我说:“我们至少要争取摆脱那个磁场。如果仪器恢复了工作,我们就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