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乐伯府接到裴时语要回门的消息时是辰初,彼时昌乐伯正与一妻一妾四名子女在用早膳,听完消息,众人在屋内大眼瞪小眼。
怎么可能呢?从未见过冲喜娘子能回门的。
昌乐伯之子裴君越望着面面相觑的众人,咽下口里的包子,问出了众人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齐王没死啊?”
坐在上首的昌乐伯的眸光沉了沉,投去一个冰凉的眼神。
昌乐伯右侧坐着继室黎氏,连忙堆起笑容打圆场:“孩子口无遮拦,伯爷不要生气,妾身待会好好教训他。”
昌乐伯淡扫她一眼,起身朝屋外走去。
待昌乐伯走后,黎氏收起笑容,对这唯一的儿子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相比没点数吗,那毕竟是个王爷,什么时候能给我省点心。”
裴君越觉得自己很无辜,气鼓鼓的,脸上肥肉随着说话时有节奏地抖动着:“我又没有说错,不都说齐王没有几日可以活了,裴时语有空回门,那他肯定没死啊。”
“别说了!”黎氏头疼:“这不是你该管的是事,赶紧上学堂去。”
裴君越对她母亲提出的要求简直难以置信,痛心疾首道:“二姐今天回门,我还不能歇一天?”
黎氏一股火气直冲脑顶,什么二姐,他就是想趁机逃学!黎氏罕见对他发脾气:“今日你就是腿断了,也得给我去学堂。”
成天尽惦记着吃喝玩乐,没学到他爹年轻时的半分。
“我就不去!”说话间,裴君越一手抓了个包子,拖着沉重的身子朝屋外跑去。
“这是要气死我!”
其它人早已见惯这种场景,公子惹老爷不悦,夫人打圆场,夫人教训公子不成,结果自己落一肚子气。
一直在服侍众人用膳的晏姨娘端来一盅茶,双手捧至黎氏面前:“夫人消消气,公子还小,慢慢教也就是了。”
晏姨娘原本是昌乐伯继室黎氏的丫鬟,后在黎氏的操持下,成了伯府姨娘。
当着几个女儿,黎氏也不太想说儿子的不是,接过茶茶盅,有台阶便下了。
晏姨娘招来候在外头的丫鬟,丫鬟一通忙乱,很快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去。
“娘。”身着浅碧色衣裙的女子起身,嗓音温温柔柔的,“女儿还有一幅画作未完成,女儿先行告退。”
说话的是黎氏的长女裴玉琳,温柔贤淑贴心懂事,甚得黎氏喜欢。
黎氏望着长女清丽的面庞,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脸上浮出自豪而慈祥的笑容:“吾儿先去吧。”
裴玉欣是黎氏最小的孩子,性子比裴玉琳活泼些,裴玉欣望着长姐袅娜的背影暗自撇嘴,长姐天天足不出户,成日里就知道吟诗作对,那般枯燥无趣,也不知她图什么。
她忍不住问黎氏:“娘,裴时语真的会回来啊?那她现在岂不是王妃了?”
一句话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这门亲事上来。
说来话长。
当今皇后膝下有两位皇子,三皇子齐王萧承渊和四皇子豫王萧承轩。
齐王并非皇后亲生,乃已故月贵妃所生,皇后娘娘怜惜齐王出生便没了母亲,于是一直将他养在身边,四皇子才是皇后娘娘唯一的亲生儿子。
齐王出生时尚不足月,自幼体弱,这些年抱着药罐子活着。
大楚国皇子年满十五岁出宫建府,齐王出宫那年,病情突然加重,连行走都不能了。
一个多月前,齐王的病症进一步加重,皇后娘娘召集整个太医院为齐王诊治,众太医纷纷表示,实在是回天乏术。
皇后娘娘不忍白发人送黑发人,情急之下信了方士的话,选一八字相合的女子给齐王殿下冲喜。
明眼人皆知,冲喜之事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皇后娘娘亲自为齐王殿下操办婚事,由国舅夫人邀请家中有未嫁女的各位夫人在府里举办了一场赏菊宴,借机要各家闺秀的八字。
这可难为了上京的大大小小的世家。
疼爱女儿的人家当然不愿自家闺女给人冲喜,不少赶在赏菊宴之前给女儿定下亲事。
昌乐伯府里有两名及笄的未嫁女子,大姑娘裴玉琳,二姑娘裴时语。
裴玉琳最大,且裴时语已由先夫人临死前口头许给了娘家的侄儿,理应是裴玉琳待选。
但黎氏舍不得引以为豪的女儿给人冲喜,也火速给她定下了亲事。
她想的是,那丫头的亲事只是口头约定,未有文书,等将信物毁了,代选一事毫无问题。
反正那丫头的娘亲已死,舅舅家离得远,爹爹又更疼爱长女,她有什么资格反抗呢?
只是黎氏没有想到,齐王竟然挺过来了。
那丫头竟然有这样的造化。
黎氏的眼前浮出裴时语那张脸,眸中闪过一丝怨毒的光,狐媚子。
“娘……”裴玉欣久久得不到黎氏的回答,不满地嘟囔,“待会不会真的要给裴时语行礼吧,那我可得先走了,我才不要给那小贱人行礼。”
黎氏望着小女儿灵动的眉眼,暗暗叹了口气。
罢了,她这闺女天真烂漫,还是她自己这当娘的先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让孩子们去见那丫头。
黎氏柔声道:“你也先回去歇着吧。”
裴玉欣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昂起下巴,支使一旁静静坐着的小姑娘:“你跟我走吧。”
小姑娘名为裴玉萱,今年十二岁,比裴玉欣还小两岁,乃晏姨娘所生。
她趁裴玉欣不注意时偷偷看晏姨娘一眼,见晏姨娘不动声色冲她点头,起身规规矩矩给黎氏行礼:“母亲辛苦,女儿先行告退。”
目送两个女孩子离开,晏姨娘若有所思看向黎氏:“夫人,现下该怎么办?”
黎氏的眸光沉了沉:“老爷这会子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