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从哪个人开始传起了谣言,说这群重犯中有一个杀人狂,爱食人肉,被抓到的时候,家里摆着一堆的人骨头。
人群开始躁动,怀家的军队又紧紧地守着人群,不让任何一个人离开,谁都在怕,身边的这个素未蒙面的人会不会就是个重犯。
苏家的马车就停在半路,动弹不得,郭姝透过车窗,双眼死死地盯着在凉亭中与魏封共饮的苏余因,气得直跺脚:“堂堂一个官府小姐,怎么就这么不知廉耻,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一个男子这么亲密地坐在一起?成何体统?”
苏拾因听得想笑。昨天晚上的郭姝怎么就没有想过,苏余因需要和魏封保持距离?
在车上一等,就等到了傍晚。重犯被抓到了几个,怀家的士兵还在排查剩下几个未被抓到的。
人群被放回去了大半,看着苏家马车前长长的队伍,郭姝忍不住了:“你和那个怀述不是认识?和他说一声,让我们先过不行吗?我这还有急事呢,经不起他这么一耽搁。”
苏拾因拒绝道:“我与他不熟悉。”
郭姝知道苏拾因在糊弄她,但现下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苏余因身上,没心情再骂她。
马车中无言片刻。
“你做什么!”人群中,一个少女惊声道。
苏拾因坐在马车上,视角较站在地上的人要高,恰巧的是,她就看到了那一幕。
少女身后的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男人趁着人流正在前进,碰了一下她的身子。中年男人不高,甚至有点瘦弱,穿着大得不合体的长袍,正笑吟吟地道歉,脸上毫无愧意,视线停留在了女子的脸上,便再没转换过方向。
苏拾因注意到,男子的长袍里头有一个硬物,长袍松散,贴在那东西表面,是一把短刀的形状,他的手正时不时往自己的长袍里头探去。
正常人出来逛乞巧,谁会随身带一把短刀?
苏拾因眼神一凛,当即掀开马车的前帘,跳了下去,往两人的方向走去。人太多,往前挤一步都困难。
郭姝将头伸出窗外,骂道:“你又添什么乱?”
下头的群众好奇地往车上看去,郭姝被瞧得不耐烦,又缩回了车中,继续掀开另一边车帘的一个小角,盯着苏余因看。
苏拾因挑着空隙较大的地方走,终于到了两人站着的地方。
女子的眼睛瞪得大,一脸不可置信,正要继续理论,突然感觉左手被人扯了一下,下一刻,一个人挽着她的手,同她道:“你怎么在这里?我们找你好久了,快同我来。”
女子一转头,便看到一张莹白的脸,她尚反应不过来,就被拉走,随后,她听到苏拾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身上有刀,我们去找将军。”
在旁边的人看来,她们在说着悄悄话,并无不妥。
但方才那中年男人已经在牢里关得神志不清了,乍一见苏拾因如此长相的女子,想也不想地就冲了上来,把她按住。
苏拾因想也不想地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在中年男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扯着身边的人跑开了。
人群下意识地挤出了一条小道让她们逃跑。中年男人追了上来,终于摸出了别在腰间的短刀。虽然他长得瘦小,但是身子灵活,一下蹿到了苏拾因身边。
夏季的衣衫薄,他用手上的短刀轻轻一划,苏拾因衣服就开了道口子。
这边的动静太大,怀家的士兵很快地就意识到问题,几个士兵往这赶来,将中年男人制服。
苏拾因的手臂上被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血流的不多,但沾染在白色的布料上分外明显。她简单地止了一下血,拒绝了身边的少女的谢意,便要离开。
就听见凉亭方向一阵人声传来,是魏封终于要带着苏余因下来了。
苏拾因本想着回去,这会儿又回想起了昨夜落叶哭着求她的样子,想必苏余因现在也是身不由己,思虑了一番,苏拾因还是朝着他们走去。
魏封如今是皇帝最重用的朝臣之一,谁都不想一不小心惹他不高兴了,方才他在凉亭中只顾着和苏余因说话,旁边的人他无暇理会,如今走在路上,方才在观察他的人便全都噤了声。
苏拾因径自走到了两人面前,对着魏封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而后道:“王爷,臣女苏家苏拾因,今日乞巧,我初次来到京城,想同我妹妹一起逛逛,便来找她了。”
魏封盯着苏拾因看了眼,发现她同苏余因还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眼下怀家正在捉拿重犯,她们两个也出不去,根本谈不上什么逛乞巧,他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不就是不放心我嘛,你跟我们一起去,我带着你们玩。”
苏拾因无语凝噎。
魏封出来,怀家的士兵自然是不敢拦他。一众被禁锢在原地的群众眼睁睁地看着他意气风发地带着两个姿色卓绝的女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正在排查的怀述猝一回头,便看到了苏拾因跟着魏封走了出去。
三人出了元山亭的地界,已经接近晚上。
相对于关苏,京城的乞巧节花样更多,也更热闹。午时的热尚未散去,晚风又带着凉意,裹挟着节日特有的热烈气息,京城没有战乱,亦没有饥荒,一切都欣欣向荣。皇帝因京城的繁荣而一叶障目,远方的贫瘠走不进他的眼里。
摇曳的烛火洇过深红的油纸,街上的灯火在明暗之间成为了构建乞巧氛围的不可缺失之物。
这是难得一见的盛景。
短短只过去半个月,家乡的乞巧已经成为了苏拾因的乡愁。
三人上了一座仅有两层楼高的矮山,矮山上有一条宽而浅的河,河水几度蜿蜒,自山上流入山下。
在中元节的时候,城中的百姓会在树上采一片薄叶,将它压在两个手掌中间,闭眼默念,将想要对死去的亲人说的话寄存在薄叶中,让薄叶随着河水流向远方。
乞巧不是中元,但同在七月。京城的民俗向来随意,因此也有很多人在乞巧的时候前来寄思。
前来寄思的人多,但山上却很安静。
山下的街市人千人万,喧闹鼎沸。隐约间,几道马蹄声自长街的一头传来,一道少年的声音高喝:“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