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东格大厦,季宁才发现下雪了。
确切地说,是下过雪了。
在她刚刚办公室噩梦连连时,外面已经铺上厚厚一层白色。
这在S市这座城市并不多见。
印象中上一次还是大二那年,洁白的记忆里,她跟同学们在学校主楼前的广场上欢快地打雪仗,还意犹未尽地发了朋友圈。
这样的绝景如今再看,依然很难不为之震撼。
季宁脚步不自觉地停驻。
严北承也没急着走,挪步到一旁,摸了支烟出来。
东格大厦外也是一座广场,广场中间有个很大的喷水池,此刻都被白色覆盖,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纯净。
这个点东格员工早就都下班了,新鲜的雪,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季宁低头走在上面,留下一串脚印。
等回过神再抬头时,见严北承站在几米远处,指尖猩红明明灭灭。
灰白烟雾袅袅升起,他轻掸烟灰,不紧不慢出声道:“出来。”
季宁一顿。
两秒后,环顾四下。
斜后方廊柱后,有人影缓缓现身。
似乎是迟疑了一下,又不得不挪步,慢慢朝这边走过来。
一股并不浓重的香水味掠过,季宁却条件反射地屏住了呼吸。
——财务部孙主管。
孙主管走到严北承近前,看上去有点心虚,笑着往她这边瞅了眼,道:“我就是过来看看季小姐下班了没有,顺道送送她,没想到严总您也在啊,那刚好。”
雪景再美,被人踩来踩去,很快就会变得脏污不堪。
季宁抿唇盯着一处,忽然没了半分再望一眼的心思。
严北承没说话,低头吸了口烟,缓缓将烟圈吐出来。
“审计真是辛苦啊,下这么大雪还早出晚归的,”孙主管感慨了句,又说:“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话没说完,严北承夹着烟的手忽然抬起,抓住他的头发往后狠狠一拽!
太过猝不及防,季宁的心跟着猛地提起来。
孙主管头被迫往后仰,身后就是喷水池。
隆冬时节,水池皑皑白雪下一层薄冰,人一旦掉进去,可以想见是怎样难耐的刺骨冰寒。
孙主管声音发颤,连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骚扰季小姐了……”
严北承仿佛没听见,手上持续用力。
眼看就要栽倒在水池里,孙主管脸色煞白喊出声:“是大严总!”
“是大严总派我来的!”
孙主管口中的大严总,是严北承的堂兄,和严北承一样,同为东格集团副总。
东格总裁的位置一直由董事长、也就是严北承的爷爷兼着,东格内部一直有传言,未来东格掌权者将从这两人当中选出。
严北承手上稍顿,“哦?”
声音不高,轻飘飘的,听起来甚至有些温润。
指尖烟却因为长时间没抽,续出长长一截,落到孙主管头发上,烫出一股焦糊味。
孙主管大口喘着气,呼出大团白色雾气,“他,他让我看看您最近有什么动静,跟什么人接触。”
严北承微微抬眉,看着战战兢兢的孙主管,突然笑了出来,似乎是真的觉得很好笑,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
季宁神经紧紧绷着,脑子也嗡嗡的,木然望着严北承。
不明白他笑什么。
毫不夸张地说,同学快四年都没见他这样笑过。
见他笑,孙主管似乎同样有些懵,胆战心惊地扯动嘴角,想回一个笑,可紧接着严北承手上突然一个用力!
白雪将夜空映得有些亮,一道黑影猝然往后栽倒而去,伴着咔嚓一道混着惨叫的冰裂声,季宁肩膀剧烈一颤。
脑中轰然一片空白。
严北承却一派云淡风轻,烟还闲闲夹在指尖,抬脚迈上喷水池台阶,居高临下望着在冰雪水中挣扎的男人,等他爬到水池边缘,慢慢伸出一条长腿,沾了雪的皮鞋踩上去。
在水中身体要探出来时,脚尖稍稍用力,轻而易举将人又踩下去。
几次三番之后,水池里终于冒出含混的三个字:“董事长……”
季宁震惊在原地。
严北承面上倒没有丝毫意外之色,脚下稍稍松了。
孙主管猛地从水中冒出来,剧烈咳嗽着,极度的冰冷下,他身体抖得不成样子,嘴唇呈现出一种黑紫色,呼出的气也不再是白色。
“董,董事长说……”
季宁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无意识地紧盯着孙主管,就在这时,一道清冽如水的声音却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孙主管。”
严北承似是一点都不好奇孙主管即将要说什么,已经了然于心的样子。
开口语气依旧温润,轻声道:“以后下雪就早点回家,外面挺冷的。”
“……”
说完那句,他随手掐灭烟,不紧不慢从台阶上下来,烟丢进垃圾桶,他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雪夜静谧,路灯透出冷白光亮。
季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发软的双腿,跟上严北承,上了他的车子的。
豪门里的那些明争暗斗,她不太能理解,也不关心,只是有点奇怪严北承为什么没有听完孙主管最后那句。
他做出那么窒息的操作,不就是为了逼出真相,即使他已经知道真相,印证一下不更好么,还是……他在刻意避开不让她听到?
混乱的思绪滚过脑海,季宁无心细想,毕竟以严北承刚刚的阴狠变态劲,她更担心接下来的自己即将要面临的又是什么。
车里谁都没有说话,一片死寂中,车子驶入一片住宅区。
不是想象中的别墅豪宅,是个距离东格很近的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