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往前走,身后响起了重物踩在落叶上的动静,伴随而来的还有两个人刻意控制音量的低呼。
“这什么味啊?”
“可能有毒,你把口鼻捂好了。”
“我哥不会熏晕了吧?”
“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你哥那人靠谱着呢。”
然后他们就和靠谱的当事人撞了个正着。
章停无奈地看冯山。
冯山立即甩锅:“不是我带他来的,是他自己非要跟来的。”
章壁没明白什么意思,对上章停看过来的目光,愣愣地“啊”了一声。
章停轻搓鼻尖,转身继续走。
“应该就在前面,跟紧,别走散了。”
冯山急忙拽着还在犯傻的章壁追上去。
到达脚印消失的地点,章停朝冯山摆摆手,自己先冲了上去。
章壁想跟,冯山把他拽回来,摇了摇头。
虽然坡上没了树,章停仍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敢冲太猛,也因而及时刹住了脚。在他前方不足半米处有一个巨型深坑,直径足有十米,几乎占据了坡上的所有空间。愈加浓重的气味也更加辣眼,章停眯缝着眼睛定睛观瞧,当他看清坑里的景象,整个人呆若木鸡。
章壁见章停呆呆站在上头,叫他也没反应,急着甩开冯山跑上去。
冯山猜到上面肯定是出事了,便也咬紧牙关手脚并用抠着泥土爬了上去。
“这……”
本来还在手疼的冯山停住了甩手的动作,蹲在坑边张大了嘴巴。
章壁早吓得面白如纸,缩在章停身后瑟瑟发抖。
深坑如湖,里面的却不是澄澈的湖水,而是赤色散发着刺鼻血腥气的液体。
正常人只会联想到一样东西。
血。
冯山打了个寒噤:“我想起来了,那天,那天在井底挖到你的时候就是这股味儿,没这个冲,但我肯定是一个味。”
章停始终未语,现在他终于想明白那晚裹挟在花香中的味道是什么了,是血混着尸体腐败的气味,他陪学法医的朋友见习时闻到过。
任何一种气味稀释到一定程度都会和浓郁时有所不同,再加花香混淆,便成了他那晚闻到的气味。
难道那晚他当真进了聊斋的世界,所见所感都是幻象?这里没有树,只有一个盛满了鲜血的坑?
可那朵花是真实存在的,不只他一个人看到过。
说不上怎么想的,他下意识掏出手机,对着深坑拍下几张清晰的照片,又录了一段全景视频。
冯山捂着口鼻,硬拖着章壁出溜到下面去等。
回到家的三个人沉默地躺到炕上,谁都没说话,谁也没能合上眼,就这么熬到了天亮。
被二婶叫起来吃早饭的时候,三个人都没胃口,没等他们找借口推掉这顿饭就被一瘸一拐回来的二叔告知了两个消息。
第一,村长打电话联系了镇上,反馈回来的消息说山里没发生过地震。
第二,跟章停一起挖出来那哥们醒了,正在后院遛弯。
“村里都猜是不是咱挖井碰了什么不能碰的了。”
二叔长吁短叹,本是一番好心,怎么就牵扯出后面这大一串糟心事。
章停心思微动:“会不会为难他?”
二叔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苦笑着摇晃脑袋。
“咱村偏归偏,但还没那么愚昧落后,不至于把天灾人祸赖在一个小子头上。那晚上黑灯瞎火的,所有人注意力都在你身上,没人管他,只要咱家人不出去乱说,没人知道他身体的变化。”
冯山提醒:“那天可还来了个小姑娘呢。”
二婶说:“昨天他们一家都去镇上的亲戚家了,怕山里再震。”
章停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那人绝对有古怪,却不能昭告天下,如果那是个人,难免遭受非议;万一真是个妖魔鬼怪,被村民激怒,整个村都不够他祸害的。想想昨晚那深坑,章停着实为二叔一家捏了把汗。
“二叔二婶,要不你们去我家住一段时间吧。”
二叔笑得更苦了。事出在他家,他哪能拍拍屁股走了。
“待会你带你小弟走吧,他还没出过镇子,你带他去见见世面。”
章壁嘴噘老高:“我哪也不去!”
二叔罕见地严厉呵斥他:“让你走你就走。”
章壁直跺脚:“就不走就不走就……”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一个高高瘦瘦的人正站在门口,身上穿的是他爸的旧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