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我这件事》　　沧珠 / 2018.08.01　　　　那天，江市的天飘着毛毛细雨，主干道上，挤满了下课的同学，五颜六色的伞，一把挨着一把，像极了春天的百花。　　　　郑言一下课，顾不得那点雨丝，气喘吁吁朝医学楼跑，溅了一球鞋的泥，好不容易到了那里，碰到刚从医学楼出来的方俊西。　　　　方俊西拿着书，正要往外走，郑言低着头，只顾着要去找时正，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方俊西。　　方俊西正要跟郑言打招呼，没想到，自己被忽视了，郑言直接朝里面跑。　　　　于是，顺手拉了一把郑言，摇头道：“郑言，跑这么着急做什么？”　　　　郑言因为惯性，踉跄几步后停在方俊西面前，先是说抱歉，而后才喘着气解释：“方师兄，时正在里面吗？我找他有事。”　　　　方俊西皱眉：“阿正不在，他下午就出去了。”　　　　“哦……这样啊……”　　　　郑言忽然没了力气，满脸的失落。缓了缓不稳的气息，才发现，自己居然跑了这么久，呼吸不稳，身上，头上，全是汗，本来扎的好看的丸子头，这会儿也松松垮垮地挂在后脑勺上。　　　　缓上好半天，郑言才想起来问方俊西：“那……时正去哪里了呀？”　　　　“具体他没说。怎么了？有很要紧的事吗？要不你给他打电话？”方俊西见郑言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猜测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郑言抿着嘴，思考了一会儿，歪着脑袋，竟回答不上来。　　　　着急，也不着急。　　　　这事儿，对她来说，很着急。　　　　她挠了挠头，推推厚厚的框架眼镜，眯起眼睛，朝方俊西笑了笑，但也难掩脸上的沮丧。　　　　“不是什么大事……方师兄，那我先回去了。”　　　　郑言说完，失落地转身，一下子不知道要去哪里了。　　她一下课就跑来找时正，落了个空，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老师说要抽背课文，早上背，晚上背，准备了好久，结果，老师忘记了这茬。自己不是干着急了半天吗？　　　　方俊西看着她落寞的身影，抬手看了看手表，快下午四点了。　　　　“郑言——”方俊西叫住她。　　　　“嗯？”郑言刚到台阶上，转过头来，一脸茫然。　　　　“阿正五点会过来，你要是愿意，可以在实验室等他。”　　　　郑言听完，忽然眉开眼笑起来，跟刚才无精打采的她，判若两人，不过，仍有些顾虑。　　　　“可以吗？我听说，实验室没人的时候，外人是不可以进去的……”郑言怕方俊西难做。　　　　医学楼实验室的规定，郑言是知道的，就算有医学院本院的同学在，其他院的人也不是随便能进的，没有医学院的同学，其他院的同学，是不允许进的。　　　　“没事。你在实验室外面的走廊上坐一会儿，不要紧的。”说着，方俊西已经在前面带路，把郑言带到他们的实验室外面。　　　　“我还有事儿，你一个人在这里等阿正，可以吧？”方俊西有些不放心。　　　　郑言立正，眉眼弯弯，挥挥手：“没问题！谢谢方师兄。你去忙吧。”　　　　方俊西看了眼手表，他着急去找导师，时间有点紧张了，也就不管郑言了，先行离开。　　　　……　　　　郑言无所事事，乖乖蹲在实验室的外面。　　　　空荡荡的实验室，有些安静，静的可以听到走廊尽头水龙头“嘀嗒嘀嗒”滴水的声音。　　　　医学楼的空调一向开得低，郑言淋了一点雨，觉得有些冷，忍不住抱了抱手臂，抬着头，看了很久的天花板，刚想拿出手机看看时间。　　　　手机没电，歇菜了……　　　　出来的时候太着急了，她又没带充电宝，只好一个人在实验室外面狼狈地干瞪眼。　　　　也没法知道到底几点钟了。　　　　等人的时候，时间最难捱。　　走廊那头，一有动静，郑言便竖起耳朵仔细听，听是不是时正的脚步声。　　然而，接连几次，都不是时正。　　　　郑言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等了多久，她都快等得睡着了的时候，安静的实验楼里，忽然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不轻不重，不急不躁。　　　　从走廊那头，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逆着光，朝着她走来，熟悉的衬衫，熟悉的身形，熟悉的面庞。　　　　就算再远一点，郑言都能认出那人来。　　　　“时正——”　　　　郑言站起来，弯着眼睛，热情满满地叫了一声。　　　　时正双手插着裤兜，缓缓走到郑言面前，站定。　　　　时正一米八的个子，郑言小短腿，头才到时正的下巴。　　　　时正低着头，一双杏仁眼，眸光清明，定定地望着郑言。　　　　“你找我？”他淡淡地问。　　　　郑言点点头。　　　　时正看着淋湿的郑言，皱皱眉，没有更多的情绪，也没有更多的话，背对着郑言，打开实验室的门：“进来吧。”　　　　郑言“哦”了一声，正打算跟着时正进门，因为蹲了太久，脚底发麻，完全走不动，踉跄了一下，幸亏时正及时抓住了她的胳膊。　　　　郑言呆呆地盯着时正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半天没移眼，胳膊上，是时正手指冰冰凉凉的触觉。　　　　真奇怪，明明是九月的天，明明这么热，时正为什么还是这么冰冰凉凉的，跟他整个人似的。　　　　因为挨得近，郑言可以隐约闻到时正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很清新，很好闻。　　　　时正把郑言扶到一张椅子上，转身给她倒了热水，递了块毛巾给她：“擦一下吧。＂　　　　郑言接过水，接过毛巾，抿了一口，还在回味时正身上的味道。　　　　“找我什么事？”时正戴上蓝色的口罩，问道。　　　　郑言还沉浸在自己的那点小思绪里，完全没听到时正问了什么。　　　　“郑言。”时正见她发呆，又不冷不淡地叫了一声。　　　　“啊？”郑言这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时正无奈摇头，只好重复一遍。　　　　郑言这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时正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事。　　郑言呀，每天都咋咋唬唬的，不知道又有什么事。　　但他一点都不急躁，也不再多问，转身套上实验室的白大褂，摆弄起那些透明的试管来。　　　　窗外是丝丝缕缕的雨丝，医学楼外那棵法国梧桐上，有零星的树叶往下飘落。　　实验室里，安安静静地，只有玻璃试管碰到玻璃仪器的鸣声，像极了风打在风铃上，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声音。　　　　郑言坐在一边，欣赏着时正俊朗的侧脸，有些失神。　　　　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　　郑言手里转着水杯，看着时正，有些晃神。　　在心里数着，她跟时正认识多久了？　　哦，今年是第五年。　　认识他的时候，才高一，时正那时也沉默，却不像现在沉稳，被她表白的时候，还会微微脸红。　　　　时正专注把中午没做完的实验做完，然后才想起郑言来。　　　　“想起要说什么了吗？”他忽然转头问郑言。　　　　他已经习惯了郑言的冒冒失失，可是，他对她，好像还算有耐心。　　　　郑言愣怔了一下，像是被时正发现自己偷看他一样，脸上先是一阵绯红。　　许久，才想起来，还没告诉时正，自己来找他的目的。　　　　该来的，逃不掉的。　　　　郑言犹豫半天，轻咳一声，夹着嗓子，咬着水杯的杯沿，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含糊其辞：“时正……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郑言问完，心扑通扑通地加速起来。　　等待答案，好似等待上酷刑。　　　　郑言心中大悔。　　哎，早知道不问了。　　可是，问都问了……　　　　半天。　　　　“你说什么？”时正问她。　　　　时正和郑言隔着一段距离，在洗手池边上，耐心打着肥皂，冲水，洗手，确实没有听清郑言刚才说了什么。　　　　被时正这么一问，郑言忽然更没了勇气，主要还是怕听到答案。　　　　“就……就……我……”　　　　郑言有些慌乱，心跳乱了节奏，手心渗出冷汗来。　　　　郑言退缩起来。　　哎，今天先不问了吧。　　　　时正盯着郑言半天，还在等她说话。　　　　郑言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件正事儿，话锋一转。　　　　“就……佟老师让我们下个月去参加师母的生日宴…”　　　　大概是因为刚才紧张过，郑言说话的时候，语速有点快。　　但她说的是实话，确实有这件事。　　　　佟老师是茶学选修课的老师。　　大一下半学期，时正和郑言一起修了这门课。　　　　科大的茶学选修课，是科大四大变态选修课之一。理论为辅，实践为主，上课期间，大多数时间都在茶园里，不能缺课，日晒雨淋，都要去茶园，因此，没人愿意选修这门课，这门课也已经很多年没开了。　　　　去年的时候，时正选了，郑言为了能和时正一起上这么课，也选了。　　　　本来，低于十人，这门课是不开的。但是佟老师是茶学领域的专家，在省里都是排的上号的。佟老师见难得有好学的学生，也就跟学校领导商量了一下，就把这门课开了。　　　　时正聪明，学得快，看着白白净净，却吃得起苦，佟老师自然很欣赏。　　　　至于郑言——　　　　人虽然笨了点，但是，好在人活泼，也不喊苦不喊累，佟老师倒也很喜欢。　　　　一学期下来，佟老师早就把他俩当小辈来疼爱，即使课程结束了，也经常邀请他们来家里坐坐。　　　　下个月，是师母的生日宴，佟老师邀请了他俩。　　佟老师没有遇到时正，所以让郑言转达。　　　　“嗯。知道了。”时正已经洗完手，用毛巾擦了擦手，见郑言说完还没有走，转头，声音清冷，问她，“还有事吗？”　　　　郑言咬着唇犹疑片刻，把自己的一点点小想法提出来，征询时正的意见：“我们要不要买份礼物？”　　　　时正湛黑的眸子，盯了郑言几秒，思考了一下她的提议。　　　　良久。　　　　“你买吧，钱我转你。”时正说着已经整理了一下实验器材，准备走了。　　　　郑言一听，着急了，跑到时正面前，语气有点急: “这怎么能行呢？既然是两个人送的，应该两个人一起挑啊。”　　　　这个时候的郑言，确实没有私心，她是真的认为，礼物代表了心意，不应该随便敷衍。　　　　时正瞥了一眼郑言，见她涨红了脸，好像是真生气，真在意，眼底掠过一丝示弱。　　　　他还没说什么，郑言先开了口。　　　　“周五，周五晚上，你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去大洋百货挑一挑，行吗？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郑言问完，心里直打鼓，生怕时正拒绝她。　　　　时正没有立马答应，他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的课表。　　　　郑言还以为他要拒绝，早就耷拉着脑袋，不抱希望，却忽地听见时正低声“嗯”了一声。　　　　郑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眼睛却是亮晶晶起来：“真的吗？你答应了吗？”　　　　时正无奈，看了眼郑言。　　　　郑言赶紧闭嘴。　　　　“那……那周五六点，我们校门口见！”郑言早就按耐不住兴奋的心情，怕自己再待下去，时正会反悔，于是赶紧告辞。　　　　“今天我先回去了。我们周五见。”郑言笑着，挥挥手，跟时正告别，一边退出实验室。　　　　怕时正反悔似的，她出门前又转身确认一遍:“周五见”。　　　　这才满面春风，哒哒哒轻快地跑着离开了实验室。　　　　时正刚想叫住郑言，让她拿把伞再走，结果，郑言早就不见踪影。　　　　他望着郑言慢慢消失的瘦削的背影，发了会儿呆，还是手机铃声，把他惊醒了。　　　　是篮球队队长陈栋打给他的。　　　　“阿正，晚上七点，小四川聚餐，别忘了。”　　　　挂了电话，时正先回了趟寝室。　　　　刚才他也出了一身汗，得回去换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