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康的冬日,拂面的风湿冷透骨,就是踩在地上,都好似有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让人只想窝在房中过冬。
容湘和牧荣淳正好借口推掉很多邀请,缩在房中伏案忙碌。
“凤凰,过几日我让人送你去洛水城吧!”她停笔休息时,看着相邻几案边执笔的少年。
牧荣淳顿笔,侧身面向她:“那阿姐呢?”
“我正月后也就去了。”容湘望着好生养了几年的少年,他长高了,身姿已见修长,脸庞轮廓褪去稚气,模样长开了,果然很是俊美。
他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啊!
“我不想和阿姐分开。”牧荣淳纤浓的睫羽一垂,微微轻颤着,先声音低弱地轻声说了前半句,后又故作镇定地乖顺道,“不过,阿姐既然说了,我听阿姐的。”
容湘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和不舍,偏偏人端坐在那儿,还要强自掩饰情绪,显然不想让她担心,也不想给她添麻烦。
可她见此哪能不心疼呢?
容湘如往前的每一次般,第一时间近前将他揽入怀中,哄孩子般拍抚着他尚且单薄的背:“罢了,你还是与我在一处吧,正月里再一起去洛水城好了。”
牧荣淳下巴搭在她肩头,伸手亦抱住了她,眉眼俱是心愿达成的笑意,偏还忐忑不安道:“阿姐应是有事要做吧?我留下……不会给阿姐添乱吗?若是这般,我就先去洛水城吧!”
“没什么大事,只是与池晁约好了,正月要带他离开鉴康。”
牧荣淳眯了眯眼,眸中先是了然,继而浮现出些不悦:让一个男子和假阿姐独处?还一路从鉴康去洛阳?这怎么能行?
“阿姐要带池嘉彬去洛阳?这路途甚远,万一又有人追击……阿姐,我还是先去洛水城吧,没有我这个累赘,阿姐路上也轻松许多。”他满是忧虑地开口,末了又是黯然又是为她着想道。
容湘闻言却想到了当初他们逃亡南渡来鉴康路上的经历,她忍不住蹙眉担心,这孩子那一路上就时时梦魇,万一去洛水城的路上再梦魇了,她又不在身边该怎么办?
虽说这几年几乎不见他做噩梦了,可万一呢?没有她时时盯着,还真放心不下!
“说什么呢?凤凰怎么会是累赘?”容湘轻责一句,又拍着他温柔道,“你忘了?我如今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咱们命运自主,你才是最重要的啊!”
牧荣淳眉眼弯弯,心里十分熨烫满足,但嘴上还要故作犹疑:“我真的不会妨碍到阿姐?虽然很想和阿姐在一起,但要是阿姐顾不上,我先去洛水城也没关系的,我不想给阿姐添麻烦!”
容湘忍不住暗叹:听听,这孩子多懂事、多贴心?世上哪还能找出第二个来?
她连连保证,就差赌咒发誓了:“不麻烦不麻烦,有凤凰在,阿姐还安心呢!就这么定了,过些日子你和我一起去洛水城!”
“我都听阿姐的。”牧荣淳做足了乖巧顺从。
景国宁康三年正月,鉴康城正沉浸在新年的气氛中,唯有池家毫无过年的欢喜。
去岁十一月中,一直住在解家的那对亡国公主姐弟,忽然失踪了。解家派人四处寻了,都没能找到,这已成了鉴康城的一桩悬案。
从得知这消息后,池晁便病倒了,至如今已缠绵病榻快两个月了,眼看着是不行了。
池愔听大夫说让准备后事,当场就昏了过去,再醒来时整个人都苍老了好多,到他这个岁数,还要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着实痛苦得很。可不管心里如何煎熬痛惜,他在池晁面前却丝毫未露,只殷殷叮嘱他好生养着。
周氏也难过,但仍强颜欢笑精心照顾着病榻上的池晁,甚至比从前更加仔细体贴。
得闻池晁病重不起的消息,鉴康城内的人,几乎都说这是因那前宴国公主失踪所致,要不然好端端的人,才将将不惑之龄,何至于就病成这样?
一时间,惋惜池晁壮年将逝有之,感慨池晁痴心错付有之,唾弃那亡国公主无情有之,这个年节访友探亲的,多半都会论及此事,甚至还有人为此写了诗作文章,将这事记述下来。
这些池家无人会告知池晁,就连池愔也只在自己房中大骂上一通,一旦见了病恹恹的长子,立马将外界的种种抛之脑后。
躺在病榻上的池晁,昏昏沉沉睡着,脑子里却在不停琢磨着查漏补缺,接下来该如何做,才能瞒过世人、瞒过家里,让他真的“死”去。
容湘就是在这种时候,乘夜里无人时潜入了池家。
她点晕了守夜的周氏和下人,无声无息到了池晁床前,一把脉就发现,这人还真下了血本了,竟真的让大夫开了些猛药,才能将脉象变成这样。
“景兴,醒醒!”容湘坐在榻边,用了点灵识唤道。
池晁迷迷糊糊听到那位公主在叫他,便睁开了眼睛,没想到还真是:“姑娘怎会来?”
这还没到约定的时候吧?
容湘轻笑一声,扶了他起身:“我应约而来,接你离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