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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额……为什么我需要安慰。”    君如卿巴巴的望过来,满是忧心不安的眼神实在太过真切,简直像是他刚穿越到未来去过,亲眼见过了圣女得知消息后,立刻原地晕倒的场面一样。见状,霁天璇不动声色的在心里默默扶了下额。    诚然,捡到一只身受重伤,毫无反击之力,正被魔修公然追捕的天道先生,明显证实了与帷芳一战后,她心中不祥的推测——    上一世天道与魔修正面交战的结局,最终真的是魔高一丈,天道完全的打输了。    通关失败,一切回到了结界为墙,群魔围困的过去时。    至于这一次的未来会怎样。    ……不知道。    但霁天璇虽然也深感形势不妙,却从来不觉得有什么绝望或崩溃,甚至连恐惧不安,都不曾产生过分毫。    ——既然自己三百年的流血牺牲,付出了一生与一切的努力到头来完全没用。    那就赶紧再找其他有用的办法呗。    就像她那横平竖直,全无花哨的剑法一样,霁天璇处理危机的脑回路,向来就这么简单。    眼下能做的第一步,就是先把受伤的天道先生保护起来。    ——既然方才魔尊试图带走白毛时,白毛愤怒的绝不肯从,那就一定不能让魔尊得手。    白毛已经说过“安全了”,方才也查看过,那个从魔尊身上夺来的蓝色镜子,是一种高等级追踪装置的轴心——没有它,魔尊就再也不能远程锁定白毛的踪迹。    于是,虽然圣女殿的守备其实挡不住大量魔修,但目前来看,能算一个很安全的,最合适的暂住地。    等白毛恢复到能让君如卿抱着上路了,就把他带去圣女殿。    先把“刚出门意气风发,战无不胜的冒险了两天,啪叽——就被空降的魔王随手打回起点”的不爽感放一边,刚离开时空裂缝,少女就迅速又冷静的寻思好了下一步行动。    接下来,等白毛休养到完全清醒,就在征得他同意后,联系其他正道高层,与白毛正式商讨如今局势,与后续迎敌之计——或者更官方的说法,该称为求问天意。    这就是目前最可靠,高效,甚至可能唯一的,使未来比现状更好的机会。    ——第二步要做的事,也马上确定了。    大主意定后,霁天璇的心情很快放松下来。    留下君如卿照看白毛,她独自跑去旁边的林子里,手拿地图,看着山上圣女殿露出的飞檐当指引,规划起返回行程的最快路线。    “……对了,我们的天道先生很娇气的,对床铺被子特别挑剔,不满意就闹腾,真是一个非常难伺候的家伙。让我想想,我那里哪个房间的风格他会喜欢……”    “今天中午给君如卿分辟谷丹,我拿出蟹黄鲍鱼味时,白毛好像有意往我身边凑了凑,很感兴趣的样子,他喜欢吃这个吗?等下通知膳房提前备好食材,等白毛能进食了,就做蟹黄鲍鱼粥给他吃……”    徜徉于林中,不时远望着草地上,正躺在君如卿怀里休息的白毛,向来不算温柔体贴的霁天璇,此时心里竟难得的絮叨,像老妈子一样,从头到脚设计着各种照顾他的细节。    “……还有,万一再遇到危险,我一定要比现在更努力的保护他,自己吃亏没关系,绝不能再让他像今天这样受惊了。”    少女很自然的继续想。    白毛自伤带来的病态异象威力巨大,与所有人类能取得的力量都不在一个层次。严格来说,他其实是不需要任何人保护的。    但现在,霁天璇竟然没那么理智的,就是不舍得再让白毛像先前那么痛苦。    因为,眼前这位总跟她闹腾的天道先生,其实真是一个很值得保护的家伙。    他平时确实娇气又任性,又因为真身是一只先天并无智慧的动物,举止总有种非人的直率,在人前,竟毫不掩饰自己如今龙游浅水,柔弱不堪。    但方才绝境中的一战,他那以伤痛为武器,拼命护着他萍水相逢,天壤之别的“队友”在魔尊面前全身而退的举动,简直与在倒下前,用自己掉出来的肠子勒死敌人的猛士同等壮烈。    有头脑,有勇气,有情有义。    ——在娇气柔弱的外表下,白毛分明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好汉。    霁天璇向来最喜欢这样的人。    当他们受到伤害,当他们不再强大,她就要保护他们。    此时在地图上画好路线,走出树林,迎面撞上君如卿担忧得泪汪汪的小眼神,身为他担忧对象的霁天璇心里收下了少年纯善的关心,表情却还是暴力萝莉招牌式的冷峻正色。她无情的告诫少年不要多想,快些打起精神,准备好带着白毛上路。    “君道友,放心吧。圣女殿下要是像你那么玻璃心,一点坏消息就崩溃,她就当不成圣女了。她会在魔修毁灭她的祖国时,就坐在全家人的尸体旁哭到死,哪里还有站出来拿起圣剑的机会。    ——倒是你,眼泪和丧气话又不能把魔修淹死说死,你再沮丧下去,小心等下走路时腿软,把尊上摔了。”    霁天璇看着手捧圣女画像集,越翻越神情委顿的君如卿,轻轻叹了口气,语声却锐气如常:    “……很抱歉,我并不会安慰人。我也不想对你说教什么,只要有信心就能胜利,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之类的空话鸡汤。我只说一件事——”    把画了路线的地图交到君如卿手里,少女凝视着少年的眼睛,一字一句:    “现在,尊上需要你带他前往圣女殿,你愿不愿意这一路全力保护他?”    霁天璇的音质本就很锐利,这样斩钉截铁的说话,君如卿几乎被吓了一跳。他头脑中混乱蔓延的不安与恐惧,此时也像被吓跑了一样,忽然只留下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中,只剩心底唯一的那个,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的念头。    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少年根本不思考,立刻,毫无犹豫的回答:“我愿意!”    “无论前方何等艰险,面对何等强敌,也许将亲历足以毁灭世界的灾难,你也愿意守护他?”    再度不需要思考的,少年抱紧了躺在他怀里的白毛,话音更掷地有声:    “我愿意守护他!”    这样大声喊过以后,君如卿忽然觉得原本凉到发麻的脊背,竟开始有了暖意。    ……是啊,无论何等艰险,无论何等强敌,无论毁灭世界的灾难是不是下一秒到来,我都要保护好我亲手在那座山下找到的……    唯一的活人。    少年垂下眼眸,默默的想。    哪怕这个人不是天道,毫不尊贵,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也要不顾一切的保护他,亲眼看着他得救。    ……唯有这才能,略微救赎自己这短短八年人生所欠下,无数的,永远还不清的——    血债与罪孽。    ***  “果然,中二病就是要中二疗法。”    霁天璇并不知道君如卿隐藏的沉重心思。见他喊过“我会保护你!”标准少年漫口号后,当真镇静下来,少女就欣慰的点点头,把他的心理问题当做解决了。    见白毛状况还是不太好,今晚估计不能启程,她就和君如卿一样,在柔软的草地上席地而坐。    渐暗的天色下,就着高等火符点燃的,明亮又温暖的无烟火堆。少女开始从储物袋里翻出各种口味的辟谷丹,准备自己和君如卿今天的晚饭。    白毛好像喜欢海鲜,霁天璇拿出蒜蓉扇贝味的辟谷丹时,他又很感兴趣的把脸转过来,轻轻颤动着睫毛。因为食物的引诱,白毛本来奄奄一息的模样,此时竟有了些能令人心下一松的活力。    “……尊上,你没有灵根,不能吃辟谷丹哟。”    昏睡的白毛,行为又回到了婴儿,或者说动物式的直率与稚拙,霁天璇本来不喜欢这般举止,但现在,见识了清醒的白毛冷静又英勇的另一面后,她觉得他怎么闹腾都可爱极了。    好感度上升,她甚至愿意照着看过的书里的印象,努力学习最温柔的,哄孩子似的语调,耐心的安慰他:    “你可是饿了?但你现在的情况,不能吃野外硬质的食物,再稍微忍一小下,可好?等你能上路了,我们就去圣女殿,那里的大人们已经为你准备了好吃的。你越是好好休息,我们就能越早出发。”    这么柔声劝慰了好一会,白毛终于娇娇的哼唧了一声,把脸转了回去,渐渐安分了。    和君如卿一起吃过饭,趁少年正专心在储物袋里翻找野外过夜用的法宝行宫,霁天璇就赶紧悄悄的使用令牌联络圣女殿,与女官确认是否已依循白毛的喜好,按最高规格做好了迎奉的准备。    君如卿还不知道我就是圣女,但这孩子显然已经看出来,我和圣女殿有关系。霁天璇想。    ……最后关头,可千万不能在君如卿面前穿帮。    为把戏演到底,趁着方才去林子里看地形的机会,霁天璇已经很辛苦,很仔细的,用令牌和侍从们远程对好了相见时全部的台词。    ——等下去了圣女殿,霁天璇会再扮演一个“我其实是微服出门公干的圣女殿二等女官”身份,然后和君如卿一起,以大事目击者的身份参见掌事女官,按正常流程汇报情况。    汇报完后,她就会以“被指派了留殿侍奉尊上”为理由,跟君如卿道别,并在当天以圣女的身份下旨感谢他,要求他别再参与天道与魔修相关之事,然后让侍从送他离开圣女殿,回去他生活的正轨。    如无意外,她就与这只未来的龙傲天从此山长水阔,江湖不见。    这戏比较长,也不很简单,但霁天璇本人演戏经验丰富,安排对戏的侍从们也都很机灵,不会有什么问题。少女自信满满。    然而万万没想到,就在此时,圣女殿西偏殿——也就是正对三人的那幢飞檐建筑下,换班巡逻的岗哨看见了他们。    这些外围的岗哨只是收到了命令,“圣女殿下明日会带外人回来,她要在外人面前装作殿中二等女官,万一见面,你们要按对待女官的规格向她行礼。”    但他们不知道此时,霁天璇就在他们看得到的林间空地上。    几个非常忠诚耿直的小伙子,此时很直线又精准的把命令理解成,“圣女殿下明日回来时,见到了就当她是女官,今日她在外面,自然还是按圣女的规格尊奉。”    于是在霁天璇的眼神刚好朝山上瞧时,岗哨们整齐划一的,咔嚓一声单膝跪地,按最高规格向她深深行礼。    夜深人静,小伙子们又穿着法器宝甲,行礼的声音特别有穿透力。    君如卿听到了,他“咦”了一声,本能的探头去看。    霁天璇顿觉自己满身的毛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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