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每日卯时,元楚决风二人都是要晨练的,据空也所言,晨起松松筋骨更利于元楚习武,因而元楚总是跟着决风,学得格外认真,每每后衫被薄汗沾湿,雪地里穿得不多亦不觉寒冷。
而决风平日起得更早些,因着要准备早膳,虽左不过还是些面条小粥,偶有樵夫带上来的馒头烧饼,也需比旁人起得早些去热。
钟寒山天冷地冻,行商甚少愿意上山,而带雪的枝干属实不适合做柴,因此樵夫也并非真来砍柴,不过是念着空也德高望重,从前于民间又行善积德,方特地带些吃食上山,亦不愿收钟寒院的银钱,只有空时来同空也请教请教经文,便全当报酬了。
现下里,决风刚为空也送去早膳,从膳房新盛了碗热粥给元楚送来,踏进院子,只见元楚仍在提剑锻炼腕力,遂将粥碗放在了院中竹制小桌上静待,片刻后犹忍不住出声:“师妹,天冷,先喝粥吧,凉了再用对身子不好。”
元楚听见声音,方将神思拉回当下,随意抬手擦了擦额上沁出的些许汗滴,冲着决风莞尔一笑,手腕一转,宝剑入鞘,而她走上前来,于竹凳上坐下:“决风师兄每日操劳,着实辛苦了。”
决风耳根微红,见元楚拿起勺子开始喝粥,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亦坐在了另一边的竹凳上。
元楚喝了两勺粥,见决风面前空荡荡,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嘱咐决风稍等,便回了自己的寝房。
不过片刻,少女便提着一只竹篮走了出来,竹篮上盖了一块藏青色的布,从外看,看不见里头的物件。
然而从少女微微勾起的唇角可以看出,她此刻心情有些愉悦,于是决风也不免心生期待。
“这是?”
元楚闻声,将竹篮放在了决风面前,篮中隐隐透出清香。她伸手掀开布,端出了里面的东西——白玉糕一盘。
“尝尝吧师兄,昨夜做的。”元楚将糕点往决风那里推了推,而后坐回了小凳上,接着吃粥。
决风耳根的红色逐渐明显,从前元楚也会做些东西,不过是些简单的小粥,而糕点还是第一回。钟寒院过去常住的只有他师徒二人,他亦不做这些精致点的吃食,习武修行之人不在意这些,况糕点做起来比煮粥繁琐,他忙着修习,也无闲暇功夫在这些上花精力。
此刻他拿起一块糕点,圆圆的糕上没有精致的花纹,想来应是缺少模具的缘故,但糕点表面细腻无比,一看便知在揉面上没少下功夫。他颇为小心地咬了一口,倒不是担心不合自己口味,而是带着些莫名的,期待的、欢愉的情绪。
外层软软糯糯,内层入口即化,没有馅料,中间只有极薄的,重新调化过的少许糖浆。吃在嘴里,梅花的香气晕染开来,伴着凉凉的口感,令人很是受用。
“膳房里食材不多,所以只能给师兄做些简单的了。”元楚见他下咽,放下了碗勺,“可还合师兄胃口?”
水是决风收集的梅上雪水,糕点在布下放置半个晚上,想来冰凉爽口,亦不会入口干涩。
决风腼腆,不知如何赞许才为最好,因而只道:“很美味,有劳师妹了。”
元楚本不当会烹调吃食,只前世里萧玄烨长至八岁后,尤爱喝杏仁果酪,萧元卿宫里的人做得好,但他也不好意思每每麻烦萧元卿,便央着元楚去学,说是只爱阿姐亲手做的,于是元楚不单学了杏仁果酪,也试了不少其他吃食,遂有了尚可的厨艺。
元楚心知这便是肯定了,遂笑言:“我才当言谢,多谢师兄赠与的那两枝梅。”
自重生以来,她常常噩梦缠身,一闭眼便是彼时昏暗的皇城,血腥气仿佛一直萦绕在四周,如何也散不开,故而时常挑灯夜读,逐渐不愿早眠。而昨夜那两枝梅却沁着幽香,大约是特地折了最艳的两枝,在梅香中,她倒也难得睡了个安稳。
然而决风却一愣怔,一副不知元楚所言为何意的模样,目光清澈的眼睛里略带疑惑。
元楚察觉,收拾碗勺进陶案的手微微顿住,而后语气轻松,唠家常一般问决风:“那两枝梅原不是决风师兄放的么?那我便放心了,师兄每日做的事太多,若是这些小节还要师兄上心,我着实过意不去了。”
决风轻笑以应,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虽知晓元楚此言之意,但还是未再伸手拿第二块糕。见元楚放好碗勺,便起身顺手接过,又见碗里粥不过用了一半,遂开口:“师妹以后还需多吃些才是,日后真正开始练武,是极累人的。”
而后他端起陶案,便准备离开,只那目光,还是略略于白玉糕上停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