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沛白举手解释,“我不是......”,声音很快便被掩盖在小厮的大喊中。
少顷后客栈走出来两个壮实的男子,还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傅沛白被人擒住一边的胳膊跪了下去,还被重重按着脑袋,抬不起头来。
小厮一脸谄媚的围在中年男人身旁,说道:“大当家,定是这小贼闯进来,不小心惊了马匹,扰人清梦,你看看,如何处置是好?”
客栈老板一脸睡意惺忪的样子,瞧着这小乞丐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揪着傅沛白的头发将她的头拽了起来,“我倒要看看哪家不长眼的小贼敢偷到我这来。”
傅沛白黝黑的眸子盯着男人,没有一丝被抓之后的慌乱,这一看,男人火气更大了,反手就是一巴掌,把傅沛白扇得侧了脸去,而他的玉石扳指一下就刮伤了对方眼角的皮肉。
傅沛白眼角渗了微末血珠,整个右眼浮肿起来,睁不开,她仍旧一声不吭,不求饶,不辩解,也不出声。
客栈老板觉得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身上似的,一点也不解气,于是便挽起袖子准备好好收拾这不长眼的小乞丐,这时他身后却传来了不咸不淡的女声,“你们在做什么?”
男人回头看去,发现来人是三楼贵宾中的一位黑衣女子,于是赶快腆着笑解释:“刚刚马匹无端躁动,小厮来看,发现原是进了贼,我正在审讯这贼人呢,可是打扰到姑娘了?”
黑衣女子点头,她正是被峰主遣下来看看发生何事的,峰主浅眠,早在有动静的第一时刻便醒了。
“扭送官府便是,别再闹出动静了”,女子说完便准备返回楼上。
傅沛白咬紧了牙,她知道如果此刻再不出声,她就错过机会了,于是高声大喊道:“姑娘留步!”
黑衣女子听到喊声停下了步子,扭头疑惑的盯着傅沛白,夜色中瞧着对方隐约的脸,觉出一丝熟悉来,便走了过去,走至跟前这才认出此人就是当初怀柳村那名幸存的少年。
“怎么是你?”
傅沛白松了一口气,微微喘息着,“对,是,是我,我是一路追着你们马蹄印来的。”
黑衣女子微惊,她们的车队的行进速度虽算不得快,但好歹是几百公里的路,这人就凭着一双腿生生走过来的吗?她一边有些感叹对方的意志一边又有些无奈道:“那日我那位同袍说的话虽然不甚中听,但也是事实,你别再执着于此了,我知道你想学武是为了报仇,放心,天极宗一定会踏平落影教,为无辜丧命的百姓们报仇的。”
傅沛白眼眶倏的红了起来,她摇摇头,执拗又倔强的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但是,我求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想学武,亲手为家人报仇,再辛苦我也不怕,再难我也会坚持下去的,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求求你了。”
黑衣女子的眸子闪了闪,不可否认的被眼前这少年人的执着有所打动,但她是没有资格应允此事的,只有峰主,峰主可以破例,可是上月在村里的时候,峰主的态度就已经很明确了,而峰主决定的事任何人都无法动摇。
傅沛白看清了黑衣女子面色的犹豫,心知有望,不管不顾用力挣出被擒住的胳膊,关节处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然后那胳膊就软趴趴的垂了下来,可她像是感觉不到痛觉一般,用另一只手撑在地上开始磕头,嘴里重复的喊着,“求你了,给我个机会,求你了,求你了!”
一声又一声,不知疲倦,额头每一下都真切的撞击着青石板,在这安静的夜里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在场的人被这一幕弄得都有些发懵,黑衣女子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还在纠结要不要越矩的去替此人给峰主说说好话,身后就传来了清冷的一道声音,“阿芙?”
闻声,黑衣女子立刻转身作礼,“峰主。”
白衣女子走向马厩,最后停在门槛这边,她俯视着那不知疲倦磕头呢喃的少年。
“停下。”
此声一出,傅沛白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到了白衣女子,她眼神有些迷茫,但还是嗫嚅着开口,“求你们,给我个机会。”
白衣女子面淡如水,声音冷漠,“凭什么?”
这一声凭什么问懵了傅沛白,她眼神怔怔,而女子也不等她回答,替她答道:“凭你家破人亡,血海深仇?还是凭你大难不死,命格过硬?或是凭你赤足追来,诚心一片?”
女子跨过门槛,洁白的裙摆落在马厩中泥泞肮脏的地上,她一步步走过来,最后驻于傅沛白身前,自上而下,高高在上的睨着对方,开口仍然是不留情面的冷言冷语。
“世人皆有所求,拜我门者,获是追名逐利,获是追求武学造诣,再者,如你一般为报家仇者,数不胜数,你告诉我,为何我要格外优待于你,给你个机会,你若能给出合情合理的理由,我便破例将你收入宗门。”
傅沛白仰着头,看着这仙人之姿的女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她沉默的时候,女子又道:“纵使我今日破例给了你机会,你又能确保你就能抓住这个机会了吗?”
傅沛白喉咙像是被什么堵塞住,说不出一个字来。
“求来的往往不是机会,或许是命运的又一次戏弄也未可知,上天抛在你面前的,是机会,还是陷阱,最终取决于你如何做。”
傅沛白脑子一道白光闪过,是了,心之所愿,不问外求,她匍匐下身子,头贴着坚硬的地砖,铿锵有力道:“我想凭借自己加入天极宗,求姑娘指路!”
“叮铃”一声,一个物什掉落在地上,她抬头看去,视线内出现一块晶莹剔透,上好质地的椭形玉佩。
她不知这是何意,自然不敢伸手去拿。
阿芙急道:“峰主,这......”
白衣女子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言,随后转身离开了马厩,她的身影驻足了片刻,开口的声调仍然是淡漠的,“六月十五,江南缙云山可凭此物报名天极宗入宗初试”,说罢,便和黑衣女子上了楼。
楼梯间,阿芙还有些不解,“峰主,那玉佩如此珍贵,怎能轻易赠人,还让他去参加入宗初试,他根本没有武学功底,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也就够他练个表面拳脚的,连第一轮都过不了。”
白衣女子听着这细语唠叨,避而不答,只是轻声道:“我乏了。”
阿芙只能闭了嘴。
而马厩这边,傅沛白拿起了玉佩,仔细擦去上面沾染的泥渍,又用比较干净的衣摆内里反复蹭了蹭,见到玉佩重新通透白瑕,这才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
老板一看刚刚这场面,自然也知道不好再收拾这小子了,沉着脸吩咐小厮将这人扔出客栈外。
不一会傅沛白便被人高高抬起,然后结结实实扔到了客栈外的石板上,她摔得眼冒金星,脸上却是带着这一月以来难得的放松神情。
她看着明朗的夜空,就这么躺了一会,最后用一只胳膊勉强的爬了起来。
彼时胳膊的才传来强烈的痛感,她龇牙咧嘴了一下,跛着脚回到了进来之时的篱笆下。一只胳膊到底是不好翻墙,她只得寻了远处杂物堆处的一坛空坛搬过来垫脚翻了过去。
刚落地,便听见人声。
“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说话的人是丁一。
傅沛白站定,疑惑地盯着他,“你没走吗?”
“走了呀,半路又折回来了,担心你不是,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跟你格外投缘,不然以后我两结伴乞讨,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怎样?”
傅沛白摇摇头,说道:“我志不在此,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志不在此,好家伙,口气忒大,丁一摸着下巴问:“那你想干嘛?”
傅沛白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一板一眼的说道:“我要上天极宗学武。”
话音刚落,丁一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仿佛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傅沛白不甚在意,拖着疲乏的身子往前方走去。
她离开了墙边的阴影处,丁一这才看到她垂着无力的胳膊,止住了笑,问道:“哎哟,你这胳膊怎么断了?莫不是被官人捉到了打折的?”
“不是,没什么大事,就是脱臼而已,没断。”
丁一瞧着就疼,摸摸自己的胳膊,一抬眼又看到傅沛白一脸的伤,立马哀声叹道:“还说不是被官兵捉了,小脸都给打成这样了,真是,下多狠的手啊。”
傅沛白累得很,没有精力回应丁一,只能佝偻着腰准备回小巷好好睡一觉,她这一月日追夜赶,生怕多睡了会就跟丢了去,没有一刻的好眠,这会所愿达成,总算可以放心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