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起心魔,一生二象,二象又囚于一体,死生难分。
如今清衍既生了心魔,从此,他既是清衍,又不单是清衍,判若两人,又是生死相连的一人。
兮故的眉头不由得紧紧地拧在一起。
见识过尊神心魔生乱的,虽然除了她便只剩清衍和扶川,但是在新生之初她便为了防止重蹈心魔之乱的覆辙,用秘坤镜在天地间大肆地展示过尊神心魔乱世的种种镜像以示警戒。
众生灵深以为然,到后来已不需要她去做什么令之警戒事,诸界生灵本心中便自行筑起一道极为忌惮‘心魔’的高墙,此后代代相训,‘心魔’成了诸界共同的禁忌。
如今尊神生了心魔一事若让各界知晓,必定会在六界掀起轩然大波,更何况清衍体内还存有她的血。
他们心中难免生出一种万事万物即将失衡的天地崩塌之感,毕竟尊神生心魔带来的种种后果伴随着未知的恐惧在他们心里根深蒂固。
此事一旦败露,别说扶川容不得他,天道伦常亦容不得他。
到那时,他不仅会在顷刻间从一介诸神敬仰的天界战神变成令众神仙惶恐惊惧而又极欲除之的存在,这世间将会有无数个除去他的正义理由。
尊神的命与大道众生相比,实在太过于微不足道了,恐怕在清衍自己的心中,亦是如此。
清衍经历过过太古尊神心魔乱世之景,应当是知道的——直接接除去他,是除去心魔最简单的办法,她亦相信他会选择舍己,可她不想再如此,活了这么漫长的一生,她总要救一个的,更何况她要救的这个眼前人还是心上人。
望着卧榻上尚未苏醒的清衍,兮故不由得苦笑。
先前她还在为清衍的修为大增而高兴,如今他的修为越高,所生心魔的力量也就越强大,当真是福祸相依。
天地生灵新生以来,也不是没有出过生心魔的神仙,可若是其余神仙生了心魔,她还有能力用强硬的法子,可这尊神不比其他神仙,尊神生心魔一事就像是一道解不开的死劫。
太古之初,就是因为尊神的心魔横行,才导致生灵陨尽,如今清衍的心魔有了神女血的助力,若是成长起来,力量不可估量。
那些险些毁天灭地的种种事迹跃入脑海,兮故忽的有些思绪纷飞。
那时候,尊神并不只有扶川和清衍,也有不少其他的尊神,不乏将她带出悠久寂寞光阴陪她笑闹的,最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被心魔所缚,唯一能做的竟然是助他们走向自毁之道。
想到那段灰暗的时光,兮故的眼尾有些微微泛红。
那么多的尊神,她一个也没能救成,一个也没能救成。
也是从那时开始,她才真正深切地体会到了‘无奈’二字。
神的无奈远比常人的无奈来得痛苦狼狈。
尊神应运而生,又连连因心而灭,一切都好像是必然的趋势,就像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好的命数,尊神仿佛是被下了诅咒的存在,与心魔紧紧地捆绑在一起,非死不能救世。
太古尊神在她的帮助下接连自毁后,她再次回归寂静无声的世界之时只能再次以修行来自我麻痹,别无他法地等待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新生。
就这样,又是一段漫长孤寂的岁月。
直到后来幸存的尊神扶川踏入神女虚,她才知道,原来在她独自在神女虚等待新生的漫长岁月里,这世上的某个角落还藏着两位幸存的尊神。
只是当时,尽管她知道了两位幸存尊神的存在,亦没有再踏出过神女虚,只是更加用心地修行。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留住想要的一切,她不想再尝无能为力的味道。
可尽管经历了漫长的修行岁月,她还是没能逃开‘无力’二字。
原以为她这数万年的修行是有长进的,可是她方才费了好几番功夫都没能撼动他的心魔,更别说除去了,就连压制都费了好一番的力气,她能感受到清衍的心魔比太古时期她见过的所有心魔都要强大,也不知是因为神女血,还是其他的缘由。
就算是因神女血,她也无法再收回他体内的神女血,除非他身死。
只有他死了,神女血才能自行凝炼成血珠回归神体,否则谁也收不回,包括她。
兮故将视线落到清衍的眉眼间,面色愈发凝重。
如今的压制只是暂时的,而这暂时究竟是多久,她亦是不知。
尚在初生之时就如此霸道,若他这心魔成长起来,后果难以设想。
若不及时找到解决的法子,等到清衍的心神被彻底控制,他将会成为六界最大的变数。
兮故收回视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众生有法,更迭有道,神是最不应该、最不能成为变数的存在,因为神承担不起自己带来的恶果,越是厉害的神越是如此。
所有的任性妄为,都是有界限的。
就算是她,亦有太多太多不能触动的必然,看似潇洒不羁,何尝又不活在自己的规矩里。
说是为神超脱六界,对一切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可实际上,超脱六界亦存于六界,她又如何能真正的置身事外呢?
扶川只道她极致冷漠,却看不清世间的因果必然和现实。
只要天地不毁,混沌虚游不再重复,仙神之主可更迭,六界亦可颠覆重生,这本就是天道伦常所能接受的。
她能做最后关头的结束者,尽力保天地不毁,却不适合做过程的参与者。
若她插手所有的过程,让仙神独尊,这才是真正的失衡,所以即便看不惯扶川将仙神二界管理得乌烟瘴气,她亦不能随意所欲地按照自己的心意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