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堂内是一等宴席,堂外的空地上是二等席,山门附近是三等席位。
魏负、柳山阳、王管家、两位县尹子侄、有头有脸的武师们、几乎掌握江湖月旦评的说书先生们怕看的不真切,纷纷起身走出白虎堂。
大肘子上结了油花,凉下来的炒鸡蛋也微微有点腥味,鱼虾都已凉透了,素菜更是汤水涟涟,喜面在碗里陀成一个饼,热好的酒又凉了,除了一名青衫书生之外,谁也顾不得吃喝。幸而油炸的吃食一上桌就被哄抢一空,没落的被放软的下场。
三刀六洞虽不是稀罕场面,却比砍头还好看!砍头是被人砍,三刀六洞却要自己戳自己,江湖规矩是你一刀啊我一刀哎~嗨哎~哟!
朱英斜觑着脸色苍白的新郎官,自觉自己身材高大衣着华丽,本就把他比下去了,看他现在脸色苍白,瑟瑟发抖,更觉扬眉吐气:“文道难,你替他应了不行,得他自己答应才行。”
葛谨风心里骂了一阵,忙想应对之策,瞬息之间定下一个决定:“大王和我心有灵犀,我确实应了。”现在没法认怂,不答应当众落了她的颜面,可能会死,要么现在死,要么日后被她百般嘲笑——万一她一怒之下要和我睡怎么办!
众人热切的开始鼓掌:“好样的!”
“是条汉子。”
“想不到竟有胆量!”
“扎扎扎!!”
葛谨风:一群泼皮帮闲,看出殡的不怕殡大。
朱英白净的一张脸上微微有些扭曲,咬着牙,两腮微微鼓起,眯着眼睛:“好,好!好极了。敢答应也值人正眼相看。”
文蜀高声道:“江湖规矩,应了就不算怯。不论他是谈笑风生,还是珠泪涟涟,总归是没落下风。拿箭来!”
朱英接箭在手,一把就掰断了。
葛谨风忍住怒火,不当众瞪她,接箭在手,一用力也掰断了。
折箭为誓是不容反悔的。小太子在心中暗暗发誓:我单知道爹妈不可靠、师父有二心、仆从未必诚,臣子也不忠,江湖上也是处处杀机,想不到文蜀这厮对军师、账房都能如此舍得,若能囫囵个儿的回到京城,我必要从牙缝里再省下钱来,贿赂天师,让我稍稍能有些权力。就算文蜀情愿归顺,我也要把这三刀六洞加倍奉还,再用她来整治其他人。
众人:“来!来!来!”
葛谨风看这少庄主,飞扬跋扈、意气风发,就是京城里那种敢放狠话、对别人恨对自己怜爱的富贵公子,他大小也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是长子又是朱铲的爱子,十八岁成了亲就开始管理庄园内外诸事,这厮一仗家世,二仗武功,未必有跟人赌斗的实际经历。当年李逆的儿子官封少保,和福王叔叔起了冲突,两人就要决斗,最后一起称病。
他想到这里,心态略微稳了稳:“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只有一点,我过去不是江湖中人,不知道你们的规矩。请你先来做个示范。”
文蜀微微惊讶,赞许的使了个眼色。
众人只是看热闹,并无立场,谁飙出来的血都是红的:“好!少庄主先来!”
“给小书生打个样!”
“把血滋新郎官脸上去!”
“就该如此!”
文蜀:“好风郎,我去拿尖刀来。拿大蜡烛过来。”
三刀六洞,用的当然是同一把或同样款式的刀,以免下毒或动手脚。
她轻功卓绝,只一瞬间就提了一把又轻又薄、尖而长的刀出来。刀宽不过二分,长有七寸,乃是齐国惯用的吃鱼脍(生鱼片)的刀。
“好刀。”
“好怜香惜玉。”
“不如拿金背砍山刀,一换一。一刀大腿就没了。”
朱英:“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段玉衡捧过来一只大蜡烛,在煮酒的火炉中取炭火点燃了,捧着站在旁边。
文蜀坦坦荡荡的把刀横着递给朱英:“你请。”
朱英握着刀,在蜡烛上烧了一烧,心里也砰砰打鼓:“风谨!我可告诉你。江湖规矩,我扎一刀之后你在想认输可不成,你必得挨这一刀,你要是不肯动手,就由我来动手,诸位明公都是见证。还有一点,人受了三刀六洞之后,三个月之内要是再有人登门挑战,趁机生事,人神共弃。”文蜀还没机会嘱咐或者设计,但京城来的人准没好心眼,他们惯用这招坑人。
葛谨风心里也不安,自己一贯受气受威胁,那都是心理上的,还真没受过皮肉之苦。咬着牙点点头。
朱英拿着尖刀看了又看。
三等席位上的宾客跑上山看热闹,卧虎寨自家的兄弟把这里围的里三层外八层,密不透风。树上又长满了人。
众人见他迟疑了三五秒,还不动手下刀,纷纷催促、鼓舞、嘲讽、激励。
朱英被逼的避无可避,现在要是认怂,那是不战自溃,别说行不行的问题,天下人都得认他是个鼻涕样的怂货,当即一咬牙,提起腿来踩在凳子上,竖着攥着刀,靠边往下猛地一刺。
刀快的非凡,瞬间就穿过去,从大腿正面进去,从背后出来。
众人:“好!!”
“是条汉子!!”
朱英一瞬间麻痛难当,随手抚落了几个酒碗:“你们都看清楚了,一刀,两个洞。”他拔刀时更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在众人的嗤笑声中,彻底把刀拔了出来,这刀很快,刀身上不带血。
一扬手冲着文蜀扔过去。
文蜀一把接住刀柄,忍俊不禁,也没多说什么。拾起一个酒碗,用粗糙碗底正反各几下的打磨刀刃,磨的又快又亮,在蜡烛上仔仔细细的烧了一烧。
抬腿的同时一抬手,一刀刺穿自己的大腿:“朱英,你我地位相当,风郎现在还不配跟你赌。这一刀,也是两个洞。”
众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