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同窗好友们都盯着自己瞧,这云奚会怕吗?
当然不会。
云奚睁大眼睛,一个个瞧回去,非把人瞧得错开眼不可。
不止错开眼,连脸都瞧红了。
云奚扬起下颌,轻哼一声,昂首挺胸地往里走了。
却没听到身后有一人小声说:“衡之兄好福分,我竟不知,云家二公子有天人之姿。”
须臾,云奚好歹是见着卿衡之了。
卿衡之虽然穿着一身红衣,但看着也不太喜庆。
他浑身都是僵的,喜帕摇曳间露出的下颌也明显绷紧了,莫名一股子倔强感,就差没把“被强娶”三个字在全身连带着发丝都写满。
倒是旁边扶着他的老妇人,发边一只颤颤巍巍的红花,笑得是真心实意的开怀。
全场唯二笑得开怀的,还有云奚。
能不开怀吗,瞧着卿衡之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他就仿佛看到欺压帝君的日子在朝他招手。
卿衡之隔着红绸帕,冷淡的目光触及那灿烂的笑意,一顿,微微偏开头。
…好端端的,笑得这样好看做什么。
下一秒,卿衡之却再无暇顾及云奚笑得好不好看了。
他眼前一晃,就发觉自己竟被背起来了。
虽是男子之间嫁娶,按照惯例,还是需背起来跨火盆的。
云奚走过去就是一捞一扛,少年人动作大大方方,丝毫不扭捏,但或许是过于不扭捏,反倒让围观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有种奇怪的既视感。
就,土匪强娶文弱书生。
但不得不说,也真没谁家土匪能长出云奚那张精致的脸。
旁人忍不住在心中惊叹道,云奚虽傻,但不作怪相,也是个颇为耀眼的少年郎。
耀眼的少年郎背人背得十分轻松,跨过门槛时将人还往上颠了颠,教卿衡之更紧地压在他身上。
轻浮。
如斯轻浮。
卿衡之抿着唇,他读万卷书,如今满脑子也只能想到轻浮二字。
寻常妻子怎会因为夫君的背起感到恼怒?
说到底,直至此时此刻,他仍无法将自己作为云奚的妻看待。
如何能?
不久之前,新科状元郎纵马过长街,如何肆意,如何风流。
如今…
卿衡之抿着唇,指尖搭在这人肩上,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趴下去,但整个人到底还是趴下去。
趴伏下去了,就更明显地感受到云奚尚不宽广的肩膀。
柔软的绸缎微微触碰住他的下颌,熟悉又陌生的温暖味道嗅进鼻尖,这样名贵的味道他是从不曾用过的,上一次闻见,也是在这人怀里。
卿衡之垂着眼,看着脚下一小方移动的土地。
说来可笑,有记忆起,卿衡之还不曾认真地倚靠过任何人。
孤独久了,便总觉得自己顶天立地,再无惧怕之物,就好像生在苍茫平原上的孤犬,冷泉可用,腐肉可食。
可被这样轻易地亲近背起,就好像告诉他,原来他并非那么坚不可摧,生为野兽自然不惧风雨,可有的选,谁不愿当作家宠,不必拼命,躲藏在屋檐下以免风雨?
险些就被那一点暖诓得认了命,卿衡之眼眸低垂,冷意微散,就感觉屋檐一歪,似乎要将他摔下去。
云奚:“抱歉抱歉,我脚滑了一下。”
卿衡之:“…”
他好险没掉下去,但眼前开阔,现出一片鲜红明亮之景,显然那红绸布,飘落半边。
众人本就不如何大的喧闹声骤然歇下,云奚手忙脚乱地,要伸手扶盖头,可一抬眼…阿巴阿巴。
卿衡之可真好看。
分明他身上穿的喜服和自己身上是一个式样的,为何自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他却如此俊朗?
脖颈修长,轮廓清隽,眸子与发丝都是漆勾出似的。
被嫁衣一衬,白的愈白,黑的愈黑,因为离得近,他唇间那一点红,也愈发红得夺人魂魄。
从前只见青华帝君一袭白衣,清淡孤冷得很,好似冰雪捏造,如今瞧见卿衡之这一身热烈红衣,生生压下那身淡漠冷肃,倒是不曾见过的浓墨重彩。
云奚懵懵的,被他娘掐过的耳朵尖后知后觉地火烧火燎起来。
帝君…啊呸,他媳妇真好看。
得允许他沉迷一小会儿美色。
云奚惯常是个瞧脸的,生的好看的仙君找他玩时,他唇角的笑都真许多。
而沉迷着沉迷着,一时就有点痴了,围观娶亲的百姓们也看痴了,这二人都是难得的好皮相,红衣灿灿,相得映彰,一时之间竟不知先看谁才好。
卿衡之:“…你不走了吗?”
他把盖头拉好了,见云奚眼珠子几乎还黏在自己身上,才冷下去的脸又热了起来,但语气还是绷得紧紧的,听起来有种别样的冷淡。
带着那样的冷淡,卿衡之拜天地。
卿衡之拜高堂。
卿衡之被送入洞房。
…卿衡之等得快睡着了,也没瞧见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