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如叶十一所见,贵妃进了冷宫。
陛下对庞家愈发纵容。
“因这事,陛下说要补偿我。”庞微月笑得无奈:“你也知道,我家好些个男丁,在朝上任职的不少,还有我阿爷,一心想压叶老将军一头。”
话道至此,有心人便心如明镜。人一旦有了述求,有了渴望,变成贪恋,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前车之鉴,尚有假造身孕的叶小玉。何况本来就吝财声名在外的庞老将军。
饶是李固苛政,可自古以来卖官鬻爵就难断。庞老将军私底下向吏部举荐了不少富庶子弟。说是举荐,其下多少暗流,不得而知。
从前皇帝地位根基未牢,又畏惧庞家守京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庞妃受宠,庞家更是肆无忌惮,庞老将军有段时间,逢人便夸自家生了好女儿。
而那位皇帝,如今羽翼渐丰,大权在握,北衙也全换了自己人。
“我未替自家谋一二,不过爷娘弟兄常找上门来。”
庞微月深深吸口气,扭头望向宫墙,惨白院墙遮住目之所及。那只狸花猫灵活地自墙头一跃而下。在两人脚边盘旋。
“陛下宠你,是故爱屋及乌,庞家发达理所应当的事。”叶十一可有可无地说。
庞微月笑颜凝滞,暗淡下来,轻轻摇头,双眸中隐着意味难明的暗色:“其实外人歆羡我圣宠,徒有其表罢了。陛下…就要了臣妾一次…还是醉酒…他…他心中…”
“另有其人。”庞微月呢喃低语:“他将我认错…”却到最后都不曾叫出那人名姓,仿佛压在心底已久,经年累月,封成了不会动弹的石像。
“是谁?”阿姐吗?
“不知,也许是贵妃吧。”庞微月苦涩一笑:“帝王心,太难揣测。不过有件事我却可以笃定。你阿姐与陛下,才是真正的夫妻,他们从来一条心。”
这话自宠妃嘴里说出,怎么品都觉得怪异。一个被打入冷宫的贵妃,怎么和高高在上的陛下一条心?
“庞家,我,你。”庞微月铺垫这许久,终于道出目的:“都是他们二人手中棋子罢了。”
将军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内心浮现出最可怕的猜测,却不敢去细想,唯恐越思量,越痛苦。
庞微月却要引他去思量到底,穿透迷雾,看见最不可思议的真相:“将军该听过郑伯公克段于鄢。欲要其亡,先要其狂。我阿爷和几个弟兄如今不知收敛,大肆敛财…陛下…呵,早已派北衙收集了证据。”
“实不相瞒,”庞微月取出一直拢在袖中的巾帕,在叶十一面前摊开,“这帕子上有迷药。我今日奉阿爷之名,来迷昏你带回庞家作筹码,以与陛下相抗…”
女子嗤笑:“只要我动手,潜在暗处的北衙影卫立刻涌出,人赃并获。微月同庞家,十死无生。”
身在局中,做着外人眼里宠冠后宫的娇娇女又如何,还不是朝堂阴谋诡计下,自身难保的棋。
“可微月不想做工具,不为阿爷,也不为陛下。”
庞微月望向他:“十一…”她漫长叹息:“你太单纯。那日你穿陛下衣裳倒在太液池旁…我便知道…你也迟早…要成他手中废棋。”
“我今日来,是谢你年少相伴。”庞微月拎着巾帕欺近他:“与你一同玩闹,是微月此生最无拘无束的光阴。”
巾帕蒙向他鼻翼,叶十一忘了后退,甚至没有阻止。
庞微月身后,不知何时,叶明菀与李固并肩而立,帝妃身后,北衙的陈明、胡拔山、张世通,还有他不知道名字的人,金戈执锐,虎视眈眈。
“十一…”庞微月轻声耳语:“永远…不要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