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月有余,薛闻笛都在尽心尽力地教导着师弟们,薛思也一反常态,基本上都会出现在校练场,偶尔点拨一两句。因此大家练剑都格外有劲儿,铆足了势头要去剑道大会上一展风采。
薛闻笛就没有那么多想法了,他最近每天都和师父睡一张床,做梦都能笑醒,哪还把剑道大会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去参加的都是他后辈,随便舞两下就当是尊重这群小孩了。
于是,当师弟们拉着他分析永安剑派可能派出的人选,以及他们采取的战术的时候,薛闻笛也只是敷衍地嗯嗯两声,然后问道:“你们想不想看烟花?”
“烟花?”
傅及停下手里的动作,施未几个也不约而同看向他。
“是啊,烟花,就你们迎接我归山的时候放的那种。”
薛闻笛嘴上说着烟花,心里想着的,全是师父那张出尘绝世的脸,脸上不由地浮现出些许笑意。
“那烟花师父不让放,说是只有几支了,很珍贵。”傅及不知道其中缘由,有些为难地解释着,“师父说你回来是大事,才破天荒地让我们放了一支。”
“啊?”
薛闻笛一愣,转念一想,也对,师父不会做,也能是嫌硝石硫磺的味道太冲。
“那还剩几支?”
他追问,傅及仔细回忆了一下:“我去取的时候,大概还剩五六支。”
“五六支?”
薛闻笛算了算,他留在谷里的烟花确实是这个数量,难道师父还特意把它们都带出来了?还保留至今?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他就感动到不行,急急忙忙下了观景台,傅及在后边高声问着:“大师兄你去哪儿啊?”
“我去弄些烟花,你们先谈着!”
薛闻笛跑得飞快,转眼就没了影。
“烟花?”
傅及呆住了,施未先反应了过来:“咱们要不也去看看?大师兄别是觊觎师父的烟花吧?”
“怎么能说是觊觎呢?师父这么看重大师兄,就算大师兄把他的仓库搬空了,我估计师父也乐在其中。”
曹若愚笑了笑,但身体很诚实地跳下了观景台,“我帮你们看看去!”
“哎你这人!等等我!”
施未也跟着跑了,傅及这才回过神:“你们别去惹事儿!”
一下子,师兄弟三个都追着薛闻笛跑了,张何默默擦去地上傅及画的火柴人,才慢吞吞走过去。
薛闻笛第一个进了仓库。
按说这一个多月,他已经将整座岁寒峰摸了个遍,就是仓库没进去,因为薛思没有收集身外之物的爱好,美玉名剑,珍奇异宝,他都不会放在眼里。所以薛闻笛以为仓库就是放了些杂物,或者柴米油盐什么的,没有多大兴趣。
如他所料,这地方甚至没有上锁,他轻而易举就进去了。
但开门的一瞬间,薛闻笛还是怔住了。
正前方的墙上,有两幅画。
一张画的薛思,一张画的自己。
自己那张明显画艺不精,眉眼神态都没抓到重点,只能靠旁边的署名勉强辨认。
但薛闻笛认得的,这是十年前,他出谷济世时画的一张。
那时候天下大乱,他不知何时能回,就开玩笑说:“师父,要不你送我一张你的画像,我随身带着,说不定能辟邪!”
“好。”
师父当时并未说什么,细心画了一张送给他。
临到要走,师父忽然又追上来,问他:“你也画一张送我。”
薛闻笛当时未曾细想,潦草地涂了一张,还美其名曰写意传神,不需要在意细节。薛思抿着唇,并未言语。
明明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薛闻笛此刻才清晰地回忆起师父的眼神,那分明充满了离别的不舍。
薛闻笛只觉心头像是被针尖狠狠扎了一下,有些痛了。他出谷后第七天,便遭遇魔都伏击,师父的画像染了血,随着他的护身锦囊一道掉入无名悬崖,再也没有寻到。
薛闻笛注视着那张略有些泛黄的纸张,心头一片柔软。
师父原来还好好保留着他的画像,甚至重新画了一张自己的,挂在旁边。他离谷这些年,师父一定很难过吧?
薛闻笛站了片刻,又去找那几支烟花,却无意翻到了一个装满剑穗的匣子。
数了数,整整十个。每一个上面都额外系了一根锦带,小字标注着做好的日期。
是他死去的这十年。
薛闻笛指尖微微发抖,重新将那些剑穗放好。
他出谷后第十四天,曾经给师父寄了一封信,抱怨说魔都之人所用武器太过邪气,横雁的剑穗上染了不知名污秽,怎么都洗不掉,只好扔了。
战乱流离,师父的回信迟迟没有送到他手上。
薛闻笛眼眶一热,原来这些小事,师父全都放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