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白桥亲手写的方案。
不是动动手指敲键盘,是用笔一个一个字写下来的!
他冷笑一声,“就这样的东西,也敢拿来糊弄我家公子!”
白桥:“……”
这就开大了,你认真的吗。
白桥很想问,但最终把话咽了回去。
下一秒,她彻底收起了大家闺秀的面具,冲着齐同鹤狠狠地瞪了回去。
行啊,开大吧,来啊!
齐同鹤:“……”
他一秒都不想等了,他要让这小妮子哭着自己滚蛋!
可还不待他张口,对方竟还先发制人了。
“齐掌柜是吧,看不上我做的东西,”女子抱臂望向他,“我也不问您看不上哪儿了,就请您说说,修坝清淤一事,得利最多的是谁?”
“自然是百姓。”齐同鹤不假思索地答道,“受涝灾影响最大的莫过于田地,这可是淮南十余万百姓的吃饭家伙。”
呵,愚蠢的人类。
白桥冷笑道:“您听清我的问题了吗?”
“以耕种为生的普通百姓或许是受影响人数最多的群体,但您身为柜坊掌柜,难道不知道商户才是损失最大的那群人吗?”
白桥右手往旁边一伸,何成便将手中的地图递了上来。
这是一份淮水及其周边水系的河道图,纤纤玉手轻轻一推,画卷展开,末端刚刚好落在齐同鹤眼皮子底下。
齐同鹤右眼皮莫名一跳,便听白桥继续道:
“淮南之所以商贸发达,复杂的水系是重要因素。船运的出货量大,损耗小,成本低,是商户们梦寐以求的转运通道。但涝灾一来,港口被淹,运输停滞,商户们承担的违约金和各类损失的数额可能是普通家庭半辈子的口嚼。”
“这些,您不知道吗?”
白桥话语中满是嘲讽,可齐同鹤丝毫不受影响,还悠悠朝后靠在椅背上。
“所以呢,你想说良好的水利环境对于淮南商户而言至关重要,而得其利者承其重,所以就该让商户们承担这笔钱?”
男人话音陡然一转,沉声道:“清淤筹银迫在眉睫,等商户们的赋税征收上来,黄花菜都凉了。更不必说,大徽重农轻商,商户们的课税已然繁重不堪,再征税,他们不得反了!”
白桥:“……”反个屁啊反!
他真的有认真看她写的方案吗?!
白桥面色冷肃下来,她终于意识到,对面不是情商低,而是根本在故意找茬。
她不打算再给对方插嘴的机会了。
“既然修整好的水利可以帮商户们节省成本,那朝廷对这些水利设施收些过路费并不过分吧?而当初肯借银两修整水利的商户,便可以用朝廷本应还给他们的利息来抵过路费。”
“如此一来,他们不但不用交过路费,还可以对那些不愿借钱,或暂时拿不出银两借给朝廷的商户,收取过路费。”
总而言之,大徽朝的公共设施变成了商户们可以盈利的生意,他们是在用现在闲置的本金换取未来可以永远收取过路费的权利。
投得越多,所占过路费收入的份额便越大。
再加上他们的本金是借给朝廷的,还不上的概率微不可计,这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如此,您还觉得他们要反吗?”
白桥将整份方案的精华浓缩进几句话,抬眸逼视对面人的眼睛。
齐同鹤面色骤变。
他根本不相信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见地,昨日更是打着怼白桥的目的看那份方案的,所以看到税收一事便放了心,根本没看完。
若真如她所说,那……
他不由自主地瞟向隔壁雅间,努力想说些什么找补的话,白桥却已不想再给他机会。
祁长廷叫江掌柜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来吧,速战速决吧渣渣!
女孩儿动作分明温婉可亲,却莫名透出一股杀气,嚯地转向一旁装隐形人的江掌柜。
江掌柜:“……”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艘被暴雨挟持的小船,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到底什么情况。
与自己相谈甚欢的朋友,和在商事上精彩绝艳的小姑娘,刚见面就厮杀在了一起,现在要他这个无辜良民祭旗了。
不过,这件事确实……咳。
“江掌柜,您怎么看?”白桥直接问道。
江掌柜轻咳了一声。
他在商场上混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稀奇古怪的想法,更没有见过思路如此天马行空之人。
而最可怕的是,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竟好像真能赚到钱。
他再次深刻认识到,他当初将这位姑娘当作以色侍人的侍女是多么愚蠢的想法。
她的头脑和风度,足以让人忽略那张绮丽多情的脸蛋。
“此事,事关重大,”江掌柜考量着用词,“我知晓公子今日叫我来的目的,也会如实向我的客户们转达,然后联系其他郡县的柜坊,试探他们的意思,但日后过路费具体定多少还需要商讨,而且……”
江掌柜谨慎道:“商户们的决定,我不会干涉。”
“这是自然,”听到这话,白桥便笑了,“不过,容我探听一下您的口风。”
“江塘柜坊屹立江都这么多年,攒下的家底也颇为丰厚吧,”女孩儿眸中闪过狡黠的光,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的齐同鹤,“不知江掌柜可有意向在这上面分一杯羹呢?”
江掌柜闻言,也下意识地瞧了一眼齐同鹤,最后无奈摇头道:“你这小丫头。”
他叹了口气,眸中却闪过跃跃欲试的光,郑重道:
“我,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