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粮商看似是个整体,但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分歧,只要祁长廷纠集其中一部分粮商,将这法子告诉他们,作为交换,粮商们以低于当前市价的价格将糙米卖给他。
若谈得顺利,购粮的款项还可以商议暂时赊欠着,给她准备“尾款”,也就是筹钱的时间。
白晓被白桥说得一愣一愣的,但很快反应过来,“但糙米最终还是要出售的,粮商手中糙米数量是多了,但价值并没有……”
话说一半,他突然愣住,面色骤变。
若按正常流程出售自然无利可图,可到时大量糙米集中在少量粮商手中,想牟利还不容易吗?
那时灾情也已经好转,只要他们不影响民生,朝廷对这批曾经支援过灾区的粮商恐怕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是阿桥想出来的法子?!
面前这人,真的是他的妹妹白桥吗?
白晓惊疑不定地望向白桥,门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树枝断裂的声响。
“谁!”
白晓眸色一厉,掌风砰地将门撞开,却是空无一人。
屋内紧绷的氛围被打断,白晓目光转回屋内,知道这场辩论是白桥胜了。
他在震惊过后便是心情复杂,一时竟也找不到立场再反驳,两人沉默着互相道了别,回吴郡一事算是不了了之。
至少白桥一直以为,这件事是不了了之了。
直到第二日她睁眼,发现自己正四肢无力地躺在一辆马车中。
车外有风掀起帘布,路旁是茂密的树丛,而车旁,是骑马一路随行的白晓。
白桥:“……”
我这里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
而与此同时,白家茶厅。
祁长廷右手执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手掌,他望着面前侃侃而谈的女子,虽然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但心情大抵与白桥差不了多少。
对方似乎是白桥同父异母的姐姐,说白桥不过是个庶女,根本不懂商事,那日给他的信件里所述的办法其实是从她这里盗去的,昨日听闻他要来致谢心虚得很,便害怕得跑回了吴郡,她这个做嫡姐的只得替白桥赔罪。
无可否认,面前女子口中所言与白桥给他的鬼画符一般无二,而且比白桥更加举止优雅、风姿绰约、精心打扮,但身上隐约的脂粉味道实在让他有些难过。
而且……
“姑娘不愧是白家嫡女,果然天资聪颖,”少年刻意加重了“嫡”字,面带微笑,击掌赞叹,“正巧我还有一事不解,不知能否请姑娘指教?”
“公子真是折煞小女子,承蒙您看得起了。”白卿微微一福,半分没注意到对方言语中的微妙。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郎一表人才、温和有礼,一身淡蓝色长袍端正雅致,一柄竹扇凭添倜傥,真真是觉得小鹿乱撞。
白卿不着痕迹地往前上了半步,含羞带怯地应下。
祁长廷却同时不着痕迹地往后仰了仰,含笑问道:“姑娘如何理解‘唯利是图’四字?”
唯利是图?
白卿微愣,这点白桥昨日并不曾提到。
不过士族子弟问起唯利是图,大约是想刺探一下白家是不是“义商”吧……
“大部分商人自然是唯利是图的,但历朝历代,都有肯为国家和百姓散尽家财的义商志士。”
白卿一路旁征博引,博闻强识,滔滔不绝,努力把白家打造成她口中的义商。
祁长廷努力保持礼貌的微笑,脑中却已经在寻摸着借口告辞,
突然——
茶厅所在的外院,远远地传来混乱的喧哗声,声音由远及近,势如破竹,飞速靠近。
嘭!
茶厅大门被猛地推开。
“胡扯!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鬓发微散的女孩儿喘着粗气,一手撑在门上,一手扶着膝头,小脸灰扑扑的,实在有些狼狈。
可那一双眸子,却亮得透澈。
“说得好听,眼下便是涝灾,你倒是让你爹散尽家财去救百姓啊!”
白桥?!
白卿瞪大了眼睛。
本该心虚逃跑的庶妹从天而降,白卿一向完美的端庄也不禁裂了开。
不过白桥可懒得管她。
女孩儿喘了两口,直起身来,冲祁长廷郑重道:
“逐利是商人的本性,但逐利并不等同于剥削百姓,让百姓的利和商人的利统一起来,将商人的‘唯利是图’收为己用,方为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