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日光正好，殿内气氛却格外沉冷。

他前脚刚进门，后脚就听到殿内一句厉呵：“跪下！”

戚时宴下意识‘噗通’声，双膝跪在殿中的蒲团上，“……”

真是久违的声音……

他抬首，望着高位上面容俊美的青衣之人，板着脸，极其威严，目光扫来，手中还拎着一根鸡毛掸子。

戚时宴：“……”

想起来了。

这好像是他唯一挨师父揍的一次，原因是因为他不肯收徒，还拿鸡毛掸子去恐吓离君珩那小崽子，然后鸡毛掸子就被他随手丢在小崽子窗外，结果被师父捡到，熟知他脾性的师父一下就猜到前因后果。

幻境怎么偏偏挑这段？

果然，下一刻青霄怒斥：“你平日胡闹就算了，不肯收徒你就去吓那孩子，你有没有出息！”

戚时宴欲言又止：“师父，其实我是觉得，您让我教他，实在是太委屈他了，不如您换个人吧。”

青霄：“那孩子根骨极佳，是个剑修的好苗子，衡辰仙府就数你的剑意最烈，你不教谁教？而且带孩子能收敛你的脾性，少天天出去鬼混。”

“此言差矣，师父，我可不是鬼混，我那是历练。”戚时宴狡辩。

话刚落下，一个鸡毛掸子便飞了过来，他侧身躲过，青霄道：“狗屁历练，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收不收？”

戚时宴：“……不收。”

他语重心长的讲道理：“师父，我告诉你这小崽子以后可强了，修真界第一人，衡辰仙府府主仙尊，厉害的不行我真的教不了。”

他说的没有一句假话，实打实的真，却被一鞭子抽到背上，他未开结界，瞬间在鞭子扫过的地方炸开，疼得发麻。

随之而来的是青霄气急败坏一声：“臭小子，滚蛋！”

戚时宴耸了耸肩，退出踏星殿。

出了殿门，他抬手摸了摸被鞭子扫到的左肩，手指轻轻一按，反馈而来一阵疼痛，他笑了笑，眼底划过一丝怀念。

幻境很真，连挨打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又转念一想。

既然幻境现下的时间段，是他还未曾教导离君珩之前，那离君珩……现在岂不是还是一丁点大的模样？他记得好像是五岁。

戚时宴来了兴致，小时候的离君珩，可好逗了。

他兴冲冲的往偏殿走去，顺着回忆来到当初离君珩居住的小院，走进长廊，不远处树下就看到还不及他腰高的白衣小孩，举着剑，板着小脸，一笔一划的练剑，剑势还不稳，却也能隐隐瞧出未来可发展出的凛凛剑风。

“难怪师父会说他是天生剑修。”戚时宴嘀咕了句。

才五岁，就能拥有寻常人半辈子都无法悟出的剑风，何其聪慧。

也是多年后，他才猜到师父一直想让他收离君珩为徒，是想让他在以后还能有个靠山，继续在修真界肆意潇洒，实在用心良苦。

可惜他让师父失望了。

戚时宴走了过去，离君珩抬头看他，停下手中动作，开口嗓音稚嫩且冷淡：“师尊。”

“打住，我可没说要收你。”戚时宴眼尾轻佻，端详着离君珩的脸，突然笑出声：“打小就是个冰块脸。”

说着又伸手捏了捏离君珩的脸蛋。

离君珩任由戚时宴闹腾，神情一丝未变，静静抬首望着戚时宴。

看到戚时宴因为高兴唇角轻扬，眼尾微弯，长睫微垂在日光下似乎淬练了金光，就像稀有夺目的明珠。

他眼中微微闪过疑惑。

这种感觉。

就像是又一次。

看见了光。

*

幻想终究是幻象。

无论和曾经多么相似，也是幻象。

戚时宴在幻境里呆了两日，沉浸了两日，和从前一样，在闹腾师父，故意去翻衡辰仙府私库，和顾淮符召到处乱逛。

总算第三日，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性格，竟开始和当年的自己重合，一举一动都仿佛回到了过去，记忆似乎也在动摇。

幻境在潜移默化的，将他同化。

利用他对过去的不舍，对过去的念想，要把他彻底留在幻境中，吞噬。

这也是夜长复的幻境的厉害之处。

让你明明知道这是假的。

却始终舍不得下手打碎这面镜子，总想着在呆一天，最后一天，在一天，一天又一天，最后忘记过去，被幻境吞噬。

所以幻境挑选的是，他生活过得最安逸的那段时日。

但丢失的东西，永远都找不回来。戚时宴认真的融入幻境，看望了曾经熟知的每一个人。

在想明白后的第三日。

他哪儿也没去，就站在踏星殿前，望着底下层层叠叠的白石阶梯，独自享受这片刻安宁。

这里很好。

可惜。

不属于他。

以前的好，终究是以前，永远都无法挽回的从前。

戚时宴眸中光芒微微黯淡，召出三弦握在掌中，三弦顶端暗色红珠闪过暗光，魔息顿起，席卷整片空间，硬生生在幻境虚空撕出一片裂口。

他抬脚踏入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