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他神色越来越冷,苏倾河一时语塞。
“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她看着他唇角鲜红的血渍,掀起衣袖,道,“你救了我——呃,虽然半途坠机了——我也不会看着你死,但你又不吃我给的药,只能给你我的血了。”
纤细莹润的手腕上缠着形状扭曲的玄色布条,一看便是从他衣摆上硬扯下来的。
袖底凝至半途的赤焰刹那熄灭,男人眼中闪过一瞬茫然。
在青洲府也是,哪怕他神识散逸,只要这小丫头露出半点杀心,他也能借她的灵力一击反杀。
可偏偏,她什么都没做。
苏倾河拢了拢袖口,捂着坠落时受到二度伤害的臀,嫌弃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身上有流月髓,我既融合了神器,骨血自然也有神力。”
神血可作疗伤之辅,传闻集齐五件神器,甚至可能够起死回生。
只是这血竟是苦的,难怪影响她的味觉。
晏闻遐眉宇微松,半眯起凤眸,艳红的唇齿间淡淡飘出几个字:“倒也不笨。”
“……我就权当您是在夸我。”
“世君大人,”苏倾河揣摩他心情尚可,扁着嘴道,“我簪子上的珠串找不到了,那夜明珠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古董,您法力无边,找到必有重谢!”
小姑娘挂着营业微笑,眼里水雾朦胧,发髻散了大半,手心捧着大蝴蝶银簪,彩带上的珠串只余一边。
晏闻遐被她看得心烦,别过眼捻诀调息,不耐道:“寒潭分十八层,莫指望了。”
十八层……这数字咋这么瘆人呢?
“算了,破财消灾。”苏倾河收起簪子,扶着腰在他身侧缓缓坐下,环抱过膝盖问,“嘶,这地方怎么这么冷?”
她一个半死不活的都冻得受不了,旁边这位大神居然就跟没事的人一样。
晏闻遐不动声色往外挪了半寸,方道:“关押玉京死囚的地方,废了百来年了。”
苏倾河心里发毛,没留意到他嫌弃的动作:“你骗我的吧,囚牢里怎么可能还有凳子。”
晏闻遐瞥她一眼:“你坐着的是白骨。”
苏倾河失声尖叫,猛地蹦弹起来,凉意从脚底一路蔓延到头发丝:“怎么出去啊?”
哪里是冷气,明明都是阴气!
晏闻遐:“不知。”
苏倾河再不敢胡乱溜达,在他身前蹲成了极乖巧的姿势,软声乞求:“世君大人神通广大,这种时候您就别卖关子了。”
晏闻遐眸色暗沉,看不出是何情绪:“昔日紫极峰上原有一座青霄台,但凡在青霄台审过的,皆是死牢重犯,这十八层圣咒与血脉勾连,为的便是封印灵府。”
苏倾河反问:“封印的是犯人,关你什么事?”
晏闻遐终于转过眼,淡淡看着她。
对视了几秒,苏倾河突然连上反射弧,舌头打结:“你不会……还犯过事吧?”
晏闻遐抬手弹出一粒玉棋,年久失修的圣咒反应依然十几分迅速,平静的石室轰然大震,一道道青紫色的冷箭冲他呼啸而来,最近的一支几乎是贴着脸擦过。
苏倾河瑟缩着身子,忍不住骂道:“靠!”
天下共主居然曾经是玉京的死牢重犯。
不愧是活了三百年的老男人,这阅历也太跌宕起伏了。
她重重哀叹一声,仰望室顶微弱无比的幽光:“四公子他们能下来吗?”
晏闻遐凤眸轻敛,唇角挂起疏离的讽笑:“二哥当年为了接我出去,离渊的半数私兵都折在了这里。”
羲凰一族隐世而居,直到晏闻韶以身殉九溟,才暴露了绝世心法的秘密。青霄台上一朝获罪,不知有多少双眼睛贪婪地盯着他,毕竟只要得了他的纯阳元血,便能继承炎离赤火。
困住他的不是法阵机关,而是人心的恶意。
苏倾河只知道这男人是指望不上了,不由小声牢骚:“遇上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困死在这鬼地方,还不如躺回棺材里呢!
凰火极炎,寒潭极冰,体内煞气与死牢阴气相互冲撞,每说一个字,脏腑都是针扎一般的疼。
伤到这个地步,早就是凭着逆天的修为和毅力硬抗,晏闻遐只稍稍稳定下几近沸腾的内府,便从容开口:“有两个法子。”
苏倾河眼眸“噌”地一亮:“你不早说!”
晏闻遐勾起惨白的唇,道:“一是我入定十日,待满月之夜借天地灵力破阵,彻底掀了这寒潭。”
苏倾河毫不犹豫问:“二呢?”
不吃不喝躺上十天,她怕是要变成冰镇僵尸,何况他要是真掀了寒潭,景星宫得沧海变桑田了吧。
晏闻遐眉目微滞,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世君出口,即为道盟意志。即位百年来,他深谙趋利避害之道,处事愈发沉稳,能够同商人一般,不动声色、不掺私心地筹谋利益最大化,绝不会留下半点隐患。
苏倾河体内神器颇有蹊跷,出现的时机也太过巧合,倘若她当真是三百年前亡晟的琉璃郡主,这个局恐怕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
坠落寒潭实属意外,倒不妨顺势探其根底,一举取出神器,才是最优解。
可眼下,小姑娘狼狈又无助,环抱双臂蹲在地上,只怯怯露出半个脑袋,一双杏眼里满是对他的信任。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有什么值得她相信的?
下一秒,小姑娘充满信任的眼睛倏地一瞪,嗔道:“说呀,磨叽得跟个娘们儿似的。”
“……”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内府又是一阵焰澜翻涌,晏闻遐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找、到、溯、冥、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