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目光太过直白,苏倾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我如今没有别的在意的,只看中我这条命。”
开玩笑,寒潭是景星宫禁地,还离九溟那么近,她下去绝对是在找死好不好?
姜荇眼底闪过不悦,又道:“晏五哥哥伤势未愈,仍冒险帮苏姑娘解涅槃刺,苏姑娘纵觉得事不关己,也应当知晓报恩。”
苏倾河毫不理会她的道德绑架,挑眉问:“这是姜三小姐的主意,还是世君大人的?”
帮你是因为昔日交情,帮我就成恩惠了?何况,她才不信晏老五那么大公无私,到现在还留着她的命,要么是有所图谋,要么是有所顾忌。
怀璧其罪,她靠流月髓苟着,还是谨慎为妙。
见姜荇不答,她颇为潇洒地转了个身:“谢谢姜三小姐的故事,要不我还是自己找路回……”
话音未落,大地陡然震动起来,苏倾河走得急,脚底一滑,整个人沿着长坡就溜了下去,身后姜荇的呼声越来越远。
“啊啊啊啊啊啊啊——”
春雪半融,坡道陡峭又曲折,苏倾河只能调动流月髓护住身子,却找不到抓手让自己停下,眼看着雪岭之下的寒潭离自己越来越近。
不是吧?!她可不想为道盟打工!
广袖翻扬,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不疾不徐拽住她的后衣领,男人的嗓音低沉而有磁性:“跳寒潭?胆子不小。”
晏闻遐立在幻化出的火凤之上,语气幽凉:“冒犯景星宫声名,盗取世君印信,扰乱句萌会试,擅闯寒潭禁地——你觉得,该当何罪?”
苏倾河被他拽得喘不上气:“咳咳,你说完了吗?我快吐了。”
晏闻遐眉峰一拧,随手把她丢向身后,操纵火凤往北疾驰,手中拈诀,口中吟咒,动作滴水不漏,表情却漫不经心:“若是惊动了九溟封印,你便是千古罪人。”
越接近浓云,风暴便越肆虐,几乎要将山岳摧颠,寰宇昏暗,举目不见生灵。
黑的云,白的雪,混沌中唯见一抹艳红逆浪而上,恣意又轻慢,似要与天地对峙。
苏倾河惊魂未定,捂着勒红的脖子,嗓音有些发哑破碎:“多亏您出手,我暂时成不了千古罪人。但是世君大人,您今后再这么提姑娘,活该当一辈子孤家寡人。”
晏闻遐轻笑。
极倨傲,又极清冷,时间好像都凝滞了一瞬。
下一瞬,眼底金光乍现,玉棋斜飞如星芒倏烁,一簇簇在半空炸开,血火照破十方昏暗。
层层封印降下,比风暴更猛烈的气浪掀涌而来,晏闻遐却未退后分毫,连眉梢都不曾一动。
世间功法哪个不是变幻万千,他却简单又粗暴,如长铗破冰,如凤凰孤唳。
苏倾河在他身后缩成了一小团,细白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后衣摆,怔怔看着眼前的流焰极光。
暗红,赤红,绯红,浅红,直到恢复为一片素白。
晏闻遐扬袖打散最后一片迷雾,飞雪自他眉边掠过,金瞳恢复为幽黑,唇色却愈发浅淡。
安鬼神,定苍生。
世人说离渊晏氏谋篡天下,却不知这封印有多凶险。
风急雪片阔,晏闻遐咽下喉头腥气,斜睨了一眼她依旧扯着自己衣摆的手,挑眉问:“又迷路了?”
苏倾河打死不承认自己路痴,随口胡诌道:“我就是好奇寒潭的风景。”
晏闻遐垂眸俯瞰,意味不明地温声一笑:“那你可要好好欣赏。”
灵府撑到了极限,火凤倏地消失,二人同时向下坠去,却只听得苏倾河一人的尖叫声。
“晏老五你个大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男人,也太TM不靠谱了!
*
露冷霜白,荒城上一轮残月孤悬。
“哈——”
笑声似云雾轻袅。
入目是堆积的尸体和裸露的白骨,腐肉血腥中,女子白发青瞳,一步一莲华,半透明的裙裾随青烟溶泄,笑得雨媚云娇。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看到心魔。
玄尊重华光风霁月,却早已心染魔魇。
“闻遐,杀了为师。”
晏闻遐猝然睁眼。
青石壁上满是抓痕血印,隐隐有暗流之声。
他揉着胸口起身,神识迅速扫荡起四周。
斗室狭窄,死烟弥漫,四壁潮湿阴冷,只有上方石板缝隙远远透出一线微光——正是寒潭底层的暗牢。
难怪会梦到那个时候。
耳畔响起一串轻盈的脚步声,清澈的嗓音与周遭格格不入:“世君大人,您可算醒了!”
苏倾河浑身湿漉漉的,毫不在意他微冷的目光,急急道:“你装X过头,把自己给坑了,这破地方黑咕隆咚,连路都没有。”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很不喜欢水。
晏闻遐灵力流散,瓷白的脸好像一碰就碎,眸光却出奇的冷静。他薄唇向下微抿,嗓音沙哑:“你给我喂了什么?”
终于要亮出底牌了吗?
涅槃刺影响下,苏倾河若对他有杀意,必会遭到反噬。
是毒,又或者,是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