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傻话了。不都是为了你吗?”
“为了我……”陆爱丽眼睛湿润了,声音也低了下来,似若有所思,“值得吗?”
“好了,你歇歇吧,别再说傻话了。”俞根生不想让陆爱丽再说下去,“为了你,我什么不能做呢?”
“可我已嫁了人,嫁给的还是你的父亲。”
“从血缘上讲,他是我的父亲;可是从爱情上讲,他却是我的敌人。不管是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你会后悔吗?”
“后悔,我就不会这样做了。我对自己决定干的事,从来没有后悔过。”
“你还真是个书呆子呢。”陆爱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在她心中,埋藏着许多话,想讲给人听,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时候再说呢?明天,后天,或许会永远不会再说。
“你别再说话了,歇歇吧,别累着,我出去看看医生为没来。”
俞根生站起来,刚才与陆爱丽的谈话,他始终感觉有些怪怪的,陆爱丽怪怪的,她说的话也怪怪的,让他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以前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说这么多的话,以前,她总是保持着矜持,惜字如金,不愿多说一个字,而今天却一返常态,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乎要把所有话的都讲给自己听,把以前的沉默,在今天给弥补过来。
从德国回来见到陆爱丽的那一天起,俞根生就感觉陆爱丽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中学时代开朗,爱说爱笑的陆爱丽,变得沉默寡言,不多说一句放在,凡事都埋在肚子里。他以为这是因为父亲的缘故,让她受到了打击,才变成了这样。这让他心如刀割,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把她从可怕的沉默中解救出来,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每天,趁着父亲不在家,他就会偷偷地找到陆爱丽。开始时陆爱丽还是非常抵制的,不愿见他,甚至见了他也不说一句话。俞根生一度怀疑,陆爱丽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精神崩溃的。也是在做了几天的思考和权衡之后,俞根生决定带陆爱丽出去,离开这个家庭,并在一次见面时,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了陆爱丽,陆爱丽并没有马上同意,而是在几天之后,在做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才接受了他的决定。
其实,俞根生也说不清是出于爱的目的,还是出于拯救一个女人的目的,或者是为了替父亲还债,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爱吗?曾经爱过,可当陆爱丽成了所谓的继母之后,爱已经无法再回到从前,总感到异样,别扭,这就是横亘在他心中的伦理。要爱,只有把这心中无形的枷锁打碎。现在是打碎了,但继母这一标签却嵌刻在心中,一时难以抹去,或许只有交给时间了,让时间将这些痕迹抹去了。
走出病房,楼内依然空空如也,而天色正慢慢地变暗,光线变得柔和起为,似有些疲倦的样子。走在空荡荡的楼内,只有俞根生个人轻脆的脚步声碰撞到墙壁上,来回地振荡,更映出了医院的空寂落寞。一丝恐慌感不由地袭来,莫名的,楼内似有无数双看不清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将他挤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医院似成了一块荒山野林,布满数不清的坟茔,上面插满白色的纸幡、花圈,黄色的冥币铺满地面,似还有狼的吼叫声……俞根生不觉浑身颤抖了一下,稳了稳心神,才从刚才的幻像中清醒过来,面对的仍然是空空如也的楼道。
“喵唔……”一声猫叫,在楼间响起,很是凄厉,猫似乎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俞根生巡着声音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大概已跑掉了吧。俞根生想,又想到昨日进院时曾看到墙角处的老鼠,也就不难理解猫的存在了。俞根生站住,突然一只黑色的东西扇动着翅膀扑赖赖地贴着自己右边的耳朵飞了过增,还没弄清楚是什么东西,又有一只贴着自己的左耳飞了过去,似乎还有第三只,第四只,它们汇聚在楼顶,吱吱地叫着,在室内上下翻飞,围绕着俞根生身边。俞根生突然厌恶了起来,那黑色的东西正是蝙蝠,是他从小就十分厌恶的东西。他觉得这东西就是老鼠变成的,是会飞的老鼠。小时在家的祠堂里,每每见到这种东西,俞根生就会拿起一根竹竿,进行驱赶,因为这意味着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难道丽说的都是真的?”俞根生想到陆爱丽曾向自己说过的话,不觉有些心慌。女人的心是敏感的,应该是她觉察到了什么,才决定离开这家医院的。自己应该遵从她的意愿,离开这儿,到正规医院完全手术。俞根生决定,马上离开虹口女科医院。他转过身,正要回去,此时,大楼的门怦地一声被推开了。顾医生风尘仆仆,一阵风似地闯了进来。他也看到了俞根生,连忙不迭地道歉:
“对不起,俞先生,刚才实在太忙了,实在脱不开身。现在,我马上动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