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局势,对于孙策来说,还真算不上好。
袁术虽自领了扬州牧,汉室朝廷却又任命宗室刘繇为扬州刺史。州牧和刺史都是一州之长,一般来说只会任命一个,朝廷这举动摆明了是要让刘繇抗衡袁术。
刘繇赴职之时,扬州治所寿春已经被袁术霸占,刘繇便重新选了个办公地点——位于江东的曲阿。
虽然孙策一直在庐江给袁术卖命,但曲阿这个地方,在当时实际上已经是孙家的地盘。他们的舅父吴景以及堂兄孙贲掌握着曲阿,母亲以及弟弟妹妹也全在那儿读书。
而刘繇来到曲阿之后,因为孙袁两家千丝万缕的关系,便将他们孙家人连同舅舅吴景家人全赶出了江东。所以,他们现在都已经退至长江另一边的历阳。
孙策去攻打江东有多重原因。其一是要夺回家人的居所,另外更重要的是想脱离袁术谋求自立。自立说起来简单,但别说和以后的刘备、曹操比,就是和袁术、刘繇比,他都很没有那个资本。
作为种瓜家的后代,没有皇室宗亲的身份,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挟天子令诸侯的资本,要真说凭什么自立,大约也只能凭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在这种背景条件下,他想攻打江东,只能暂且借着袁术的旗号。现在要是真和袁术闹翻了,江左是刘繇,江右是袁术,他们这一大家子都得去喝西北风。
从前,对整个孙家都失去了归属感的孙婺当然不必在意这些。孙策或是孙权的大业和她有什么相关?而且,若是自己和袁家起冲突,她也有把握冲出重围,就算冲不出,她也能自我了断,下次再来——她习惯了直来直去,对任何事都不需有所顾虑。
可在误会解除的现在,若是再替他兄长考虑一回,在过去的一千七百年里,他次次都死在了壮志未酬的二十六岁,其实也十分可怜。
想到这里,她转头朝周家看去,大约见没说动她,周粲已经不再屋外了。周家大门紧闭,门口垂柳只剩下一两片叶子,初冬正午阳光极好,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也全都不再。
他们家门口却出现了一个小孩子的身影,陆绩朝她招了招手,嘴里喊着:“阿婺,等等我。”
大概是之前在舒县和皖县见多了死人,他看到门口两具尸体也不害怕,只小心提起襦裙下摆,跨过尸体。
孙婺坐在马上,看这只灯笼慢吞吞跑了过来,问他:“你来做什么?”
“我同你一道去,也好和袁怀山当面对质。”陆绩说。
陆绩在院子里思索了许久,最后还是想,若是真暴露了自己记得前世的事情,也该由自己当面解释才好。
也幸好他出门的时候孙婺还没走远。
然而,孙婺出门这段时间,在听了周粲那一番话之后,心中已有了无数考量。
既然过往不过一场误会,既然这很可能是自己以及所有人的最后一世,不然还是再认真地做一回孙家长女,最多也就两个月,耐着性子等一等,等孙策拿下曲阿,她再和袁耀算账。
这样想着,她正要去扯缰绳调转马头,一队人马迎面而来。为首之人一身绫罗,小眼厚唇,正是袁耀。
身后几人在他的示意下去收拾孙家门口的尸体,袁耀驱马至孙婺面前,觑着她的神色小声问道:“母后何故要杀了两位将军?”
也不知道她杀人的事情是怎么这么快传到袁耀那边的,但活过两千多年,当过将军、太后、女帝的她,不止擅长武斗,政斗、计略其实也已经信手拈来。
所以,在看到袁耀的时候,压下心底撕破脸的冲动,孙婺瞬间找到了说辞。
她目光在袁耀身上一闪而过,很快端起太后的架子,“两只蝼蚁无缘无故竟也敢拦我去路,如今我是不能自称一声哀家,却也不能让小小裨将爬到我头上来!”
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在她面前做低伏小,袁耀立刻入戏,略微压低身形,做卑微姿态道:“儿臣有罪,识人不清才叫母后受了慢待……只是母后将将才回舒县,这又是要去哪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孙家门口的几人,显然不想叫手下几人发觉他在这边的怪异举止。
而袁耀话音刚刚落下,孙婺又略有些悲愤地说:“耀儿,如今我已将一切都记了起来,从前之事在眼前一如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