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白月如练。
云雀扑扇着翅膀在空中遥遥一望,半山腰上的弟子房就像无数个木皮盒子错落地堆放一处,显得凌乱且无规律可循。
亲传弟子的居处应当稍显气派,云雀目光四探,终于找到一个像点样子的院落。
她展翅俯冲,足尖一点,轻盈地栖在院里正中央一棵枝叶葱茏的菩提树上。脑袋上的红毛迎风招展,或许从树下看来,倒像一枚变了种的血红色的菩提果。
围着菩提树筑了数间青瓦平房,东西两侧各三间,北面是正门,南面是座小殿,云雀下山的记忆还得追溯到上千年前,对于小殿的用途全然不知。
可供住人的房间不多,云雀正打算挨家挨户扒了砖瓦偷看一番,猛然听到西侧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云雀抬起一只小细腿挠了挠被风吹皱的肚皮,就着泠泠月色往人声的来处望去。
咦?
那家伙好像是萧仲吧,颂笛某远房亲戚,同流霰一批的候选三人之一,长得尖嘴猴腮,叫人一下便记住了。
跟他一处说话的人,云雀好像没什么印象了。这丫头个儿不高,但身体极为壮实,一个姑娘家却着一身朴素的短打。在云雀看来已经十分粗糙不爱打扮的流霰,与这丫头一比,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云雀两脚一叉,像骑马似的骑在一根枝丫上,晃荡晃荡着小细腿儿,偷听二人说话。
“五牛大姐,你就好心帮帮我吧!”萧仲一开口便带出了壮丫头的名字。
哦——五牛啊——
这名字她应当是听过的。
云雀在心里恍然大悟道:五牛不就是......不就是那个......
那个了半天,云雀愣是没把人想起来。谁叫她老了呢,老了不就是前事犹记,后事易忘么?
如此一来,云雀在不知道其中一个主角身份的情况下,心安理得地继续把戏往下看——
五牛皱起小脸:“没有什么好不好心的,你给我钱,我给你药,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这不是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灵石么?”萧仲低声下气地央求道,“五牛大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刚入门派,每个月发那一百灵石根本不够用啊。你在西丹门修习,可以卖自己炼制的丹药挣钱,不知我等疾苦啊。”
五牛语带怀疑地打量了萧仲一番:“不管在哪个门里,挣钱都可以从最基础的做起,植仙草、摸灵鱼你都不会么?再不济,我记得你是某个上仙的亲戚吧,过来这一趟肯定备了不少灵石吧?”
许是萧仲成天将他与颂笛上仙那一点压根儿微不足道的关系挂在嘴上,这会子反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萧仲支吾了好半晌也没闷出个屁来。
五牛有些不耐烦道:“说了不能赊账便是不能,你且回去休息,或许腿伤过两日可以有所恢复。”
躲在树上的云雀小嘴一张,叼起附近一颗青翠碧绿的菩提果,吧唧吧唧嘬着里头的汁水,酸酸的,很是开胃。经五牛这么一提,她才注意到萧仲单手扶着墙壁,重心都堆在左脚上。
萧仲见五牛态度坚决,逐渐露出真面目咬牙切齿道:“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么?你故意不卖我治腿伤的丹药,就是为了后日绫波玄洞觅宝时能少一个竞争对手!”
绫波玄洞觅宝活动,是新生入学一道既定的开胃菜,淘到宝贝的门徒,往后修行事半功倍。届时要求单兵作战,每个新生执一幅地图,洞内藏有仙丹利器,但守卫着它们的是各阶妖兽,所以寻宝也要量力而行。如萧仲这般腿伤严重的弟子,莫说与妖兽格斗,就连与同门抢时间都做不到,一趟下来,几乎不可能有所斩获。
五牛显是被冒犯到了,原本泛红的小脸涨得愈加通红:“萧仲,你别血口喷人!你自己存着坏心思,就当其他人都和你一样么!”
“我?”萧仲冷嗤一声,“我怎么了?”
“门派里都传开了,你的腿是怎么摔断的你心里没数么?”
“是,我跟踪流霰,在半途摔下山崖断了腿是我活该,但我又没害她,这算什么坏心思?”
甫一听闻流霰的名字,云雀惊觉地仰首,不顾喙上还挂着几滴粘稠的汁液,听得更为专注。
五牛插着腰说:“你跟踪流霰不就是为了抓到她的把柄,好通过告状将她拉下来,自己顶上去,成为云雀师祖的挂名徒弟么?你也不想想,在你和皆椿之间,还指不定云雀师祖会选谁呢。倘若你再失败一次,是不是又要如法炮制对付皆椿了?”
萧仲不以为然:“即便像你说的那样,如果流霰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她又何惧之有?”
“就是因为你尾随多日没抓到她的把柄,所以才越发心急,致使不小心跌下山崖吧。”
“五牛啊五牛,你别在这儿给我装清高!给你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还不好吗?如果我能将她除去,三年后的比试对你不就更有利了?”
“十万灵石确能买许多炼丹的材料,但我只想堂堂正正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