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夸罗打小就最烦他这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反而能变得干劲满满的样子,瞬间怒火复燃,手痒的又想捶他。
“切。”
他先毫不掩饰的呸了一声:“罗马诺教你这些,你就记得住,教你该怎么战斗防御,你怎么就半点记都不住呢?”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嫌弃,声音却比一开始小了许多。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
——因为那种被人盯住感觉又来了。
斯夸罗后背猛的僵直起来:
就如同上次她也没在看XANXUS一样,此时此刻,比起正活蹦乱跳着叨叨叨的迪诺……
那双烟青色的眼睛,分明正死死的盯在他身上。
话说她不是在树丛子里抖领子吗,哪来的闲情逸致又开始盯着他看了?!
甚至不用回头,作为剑士修习出来的敏锐感官,让他轻易感应到那道视线的变化路线。
她正在看的他的左手。
斯夸罗甚至不由自主的脑补出了那双眼睛的形态。
它们盯着他的时候,既冷漠又灼热,像是一位孤僻的考古学家,正打量着某样精心保存的出土文物。
一边理性客观的在脑内刨开它的方方面面,一边又满怀期待,幻想着掩藏于它的内部的漫长时光。
——这踏马真的是用来看人的眼神吗?!
剑士的瞳孔一阵一阵的紧缩,被这种眼神激的,几乎收不住浑身的杀气了。
在废柴竹马不明所以的注视下,斯夸罗手臂轻微颤抖着,从腰包中掏出两枚崭新的玻璃球来。
因为吩咐下属时,说是要拿来锻炼手指灵活度的,所以制造者刻意在玻璃球的外部雕刻了环形的花纹来增加摩擦力,一圈套着一圈。
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像的人类的瞳孔。
斯夸罗面无表情的将它们捏成了碎片。
血液自少年略带薄茧的指缝间潺潺冒出,和变了色玻璃渣滓一同落在草地上,嗤嗤的轻响,接连敲打着白发剑士的耳膜。
没有用的。
疼痛虽然短暂的帮他克制住了将要炸裂的本能,但只是打碎这种虚假的替代品,根本治标不治本
要么我去把她眼睛挖了算?
反正那家伙就在身后不远处,眼神肆无忌惮的在他的敏感神经上耀武扬威。
但在被冲动控制住的前一秒,他的理智抓住了一丝奇妙的规律。
那个女孩其实也不只是在看他——或者说,她那种奇怪的眼神,只会落在他某些特定的部位上。
比如那天晚上盯着他的后颈。
又比如说现在。
开了刃一样的眼神凝滞却尖锐的划过他的手背,长久的在他左手腕附近徘徊不去。
然后她大概是眨了下眼睛。
再睁开时,“刀锋”突兀的跳去了他的后颈。
它们平滑的扫过他的发尾,然后死死的钉了一下,最终凌迟似的沿着脊椎线缓缓划落——
那感觉,没由来的让斯夸罗想起了雨后爬上芭蕉叶的蜗牛。
因为环境画风清新,所以看到时并不会觉得恶心。
但这样的清新,并不能掩盖蜗牛依旧是蜗牛的事实。
它划过的地方,总要留下一道长久的痕迹,想一想就让人后槽牙发痒。
斯夸罗下意识抬手摸过后颈,正好摸到细碎的发尾,手上一顿后,突然若有所悟。
她那天晚上盯着看的,原来不是他的后颈,而是头发吗?
他的头发有问题?
除了头发……
斯夸罗看向自己的左手:这里也有问题吗?
当然有啊!
白川玛菲亚缩在树丛子里,虽然依旧没能扒拉开勾住领口的树枝,但她在不小心扫过银毛的背影时,莫名又产生了那种【是不是有哪里不对.jpg】的感觉。
这个斯夸罗的左手……
女孩无声的惊奇道:“居然是有血有肉的人手吗?”
不对。
玛菲亚晃了晃脑袋,虚心的开始自我批评:人家好好一个人类籍男子,左手怎么就不能是人手了?
但那是斯贝尔比·斯夸罗啊!
另一个声音顽固的在她心底响起。
斯贝尔比·斯夸罗,不就应该是个长发及腰,嗓门巨大的白毛男子吗?
他那手,早八百年前就为了练剑砍掉换成假肢了,为了掩盖着一点,还长年累月的带着一副长手套呢!
于是两个声音你来我往的开始打架。
白川玛菲亚本就被树枝子戳的颇为心烦意乱,愁了一会儿干脆破罐子破摔。
也甭管斯贝尔比斯夸罗长啥样了——别不别扭的反正也没长在我身上,大不了以后绕着这人走。
想通了之后她终于全心全意处理起了自己被勾住的后脖领子,没过一会儿,就成功的从树丛子的另一边钻了出来。
重获自由的玛菲亚朝天伸了个懒腰,心想现在什么样式儿的斯夸罗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得赶紧奔去三楼办公室。
填表!办|证!领个狗!
可惜她想的不算。
斯夸罗觉得她很重要。
于是在区区一刻钟之后,她们又再见了。
此处正处于行政楼一层的拐角,被扫帚间的杂物和阴影挡住了大半,隐蔽性相当出类拔萃。
白川玛菲亚面无表情的贴墙站好,姿势标准的仿佛马上要立定跳远,而她的脖子上,正架着一把锃光瓦亮的长剑。
剑柄的那一端,立着它凶神恶煞还嗓门偏大的主人。
“你到底在看什么?”
“唉?”
“回答我!”
剑士的声音到底还是高出去了八度,剑刃一抖,瞬间反出一道白光:“死小鬼,一直盯着我看什么呢?!”
白川玛菲亚心说都【盯着你看】了,那看的肯定就是你啊!
不然看空气玩吗?
幸亏她已经把一见钟情的感觉忘掉了,玛菲亚庆幸的想,喜欢这么个脑壳不灵便的人,大概也挺丢人的吧?
虽然她莫名其妙总是惦记着他不够长的头发和居然健全的左手。
虽然她到了现在,还是觉得脑海里那个【长头发的斯夸罗】还挺帅的——
“你又在想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剑客像是猛然被人戳到了死穴的野兽,短短的白发几不可查的炸起来一点。
他一翻手腕,将剑刃又往前送了一指,干脆放弃从她嘴里套话。
“之前的事情暂且略过,”斯夸罗绝不承认自己是生生让她给看毛了的,举剑说道,“你先交代清楚了,刚才那一瞬间,想什么呢?”
白川玛菲亚:……
白川玛菲亚试着继续往后缩脖子,奈何背后就是墙。
于是她咽了口唾沫,最终选择实话实说。
她说:“我在想你的头发。”
斯夸罗:……
斯夸罗:“哈?”
白川玛菲亚眼见刀锋锐气逼人,提心吊胆的开始补充:“你短头发的样子虽然好看,但有点别扭。”
“我觉得你长头发的样子可以更好看!”
“是最好看的!”
第一句,是说她刚才的客观所见。
第二句,是第一句递进出来的真实感受。
至于第三句……
——第三句是她在生命安全正在被威胁的情况下,发自内心的拍了个马屁。
斯夸罗:……
鲨鱼样的少年剑客的脸上快速闪过了“果然如此”的轻叹,终于缓慢的侧过了头颈,眼角眉梢越压越低,嘴角勾起后,对着她露出一了排雪白尖锐的牙齿。
这真是一个充满了血腥气的笑容。
很好。
白川玛菲亚冷静的想:她刚才那个屁,应该是拍到马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