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角角落落被收拾得不落一颗灰,简直比她离家前打扫得还要干净,完全看不出家里刚刚才结束了一场聚会。 她打心眼里佩服她爸的这些学生,据说这次过来的一干人都是些平日里躺在家里不动一根手指的大老爷们,难得有心把这里收拾干净。 谢心轶连忙把方才刚脱的鞋子端端正正地摆好,怕打扰到她爸的睡眠,踮着脚放轻动作走进了屋里。 刚一踏进客厅,她被端坐在茶几前的人吓了一跳。 她忙扭头看向门口,脑中开始细细地回忆,自己进屋前那扇门被打开了多少,坐在客厅能否听得见外面的动静。 她的脸上忍不住旋出一抹心虚的笑容,走近几步问道:“爸,你还没睡呢?” “在等你呢。”谢教授戴着一副眼镜,认真地看着摊在手上的报纸,说话时用手抖了一下略微褶皱的一角,然后抬起头看向她,“你和小洲在外面碰见了?” “你听见我们说话了?”谢心轶的心一咯噔,面上却不动声色,细想着她和沈远洲之间对话,画面在脑海中播放了一轮,她略微松了口气。 “他刚出去没多久,我猜你们可能在走廊上碰见了。”谢教授随口说着,然后放下报纸,双手推着轮椅过去,路过她的时候冷不丁开口提醒,“以后别在他面前提你成师兄。” “怎么?他们俩有仇?”她瞬间被勾起了好奇心,挑了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谢教授抬眸瞥见她八卦的神色,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忍不住就想敲打她一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那天只不过顺嘴和你提了一句介绍你们认识,你今天碰见他就开始出幺蛾子了。” “哪有?”谢心轶一脸无辜望着她爸,假惺惺地反问了一句。 谢教授冷哼一声。 他这女儿,脑子里成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国外读了几年书,专业知识没见她学到多少,倒是先把国外那套不婚主义拿过来堵他的嘴。 先前他奢望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想把她介绍给自己最得意的学生,毕竟沈远洲的人品和能力他都看在眼里,两人若是对上了眼,皆大欢喜。 但现在看来,算了算了,他不能因为想要女儿谈恋爱,就给学生添堵。 做人还是得公正无私。 谢心轶摊了摊手,无奈地送她爸回房间。 她不清楚沈远洲和那位成师兄之间发生了什么,后者会被她随手拿来刺他,单纯只是因为她对成姓师兄印象深刻,尤其是那年暑假他因一桩事殷勤地跑家属楼,差点撞破她和沈远洲的地下恋情。 * 第二天早晨,谢心轶早早地起了床,边在卫生间刷牙边腹诽着前一天晚上做的陈年旧梦, 洗漱收拾完毕,她提着包出了家门。 八点在致知楼有一节外国文学课,她打算过去蹭一节课听听,顺便仰慕仰慕她爸爸那个女朋友的风采,听说是中文系最具才情的女教授。 七点五十分左右,教学楼外格外热闹。 形色匆忙的学生来回穿梭于几幢教学楼间;一楼的电梯里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学生,间或插有一两个上课的老师;考研教室的学生也趁着上课前的十分钟,仓促地走进走出。 很少有像谢心轶慢悠悠地步行,仿佛周围的一切与她无关。 她进了一幢之字形的教学楼建筑,因为教室在二楼,她没和那帮急吼吼的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的学生挤电梯,转而走楼梯上了二楼。 进教室前,她特意抬头看了看上面的标识,发现没有走错,然后才走进教室后门,坐在一个不引人瞩目的位置。 这堂文学课的老师还没来,教室里却已经坐满了人,她举目四望,默默地在心中感叹,几年不在国内念书,原来现在中文系的男女比例发展得如此平衡,几个班的男女生人数量竟然相差无几。 看来这个专业已经突破了性别的限制。 她假模假样地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当做课堂笔记,省得到时候她在课上无所事事和台上的老师大眼瞪小眼。 “叮铃铃……”八点的上课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而她旁边的两个空座赶在铃声响完之前,突然被扔了两本书过来,紧接着俩个男生像动作灵敏的猴子爬了进来,坐在座椅上喘着气。 这堂课的老师还没有过来,班级里的声音却比方才小了不少,窸窸窣窣地低着头说话。先前飞奔进座位的男生缓过了神,扭过头突然发现边上坐着一个陌生的大美女,他压低了声音凑过去问她:“你是别的学院过来蹭课的吗?先前好像没见过你。” 谢心轶随口点头敷衍着。 “你是哪个专业的?”男生饶有兴致地问,“加个微信吧,以后我帮你占位子。” 毕竟接下来四十五分钟得在这儿混,她忍着心中的不耐烦,冲那男生粲然笑笑,认真地回道:“应用数学的。”忽略了第二个问题。 男生的脸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但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教室里恢复了平静,同学们的注意力全被转移到了从前门进来的那人,窸窸窣窣的声音瞬间销声匿迹。 谢心轶一抬头,女老师变成了男老师,面带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这个教室不是致知楼204吗?”趁着讲台前的沈远洲低头翻着一个本子,她忙转过头压低声音问旁边的男生。 “这是格物204。”男生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戳破了她的谎话,“还有同学,我们班是应用数学专业的。” 谢心轶一愣,赧颜地低下头,不过也只有那一瞬,她很快恢复如常,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若无其事地解释:“我好像是真的走错教室了。” “先点个名。”讲台前的老师突然开始点名,手指划着那一栏的名字,一个个地念了下去,他随意地抬头朝下面望去,视线定在倒数第二排的某个位置上,眯了眯眼。 他重新低头,手指掠过中间的一长串名字,直接念到了排在倒数的某个名字,“王厦。” 没点到名字的同学纷纷一愣,立刻扭头看向坐在后面的王厦同学。 此时王厦同学在和他旁边的谢心轶搭讪,被前面的同学提醒了声后,连忙站了起来,洪亮地回道:“到!” “别只顾着和人说话,”沈远洲淡淡地瞥了眼,合上了那本点名册,“先坐下吧。” 王厦同学倏地松了口气。 “我们请一位同学回答,上节课遗留下来的问题,关于向量函数具有固定方向的充要条件。”台前的声音略微一顿,似是在寻找回答问题的人选,“王厦同学左边的那位同学站起来回答一下。” 王厦的心又提了起来,他连忙拉了拉左边同学的手,示意她站起回答。 他的脑子高速转动,企图从他贫瘠的脑细胞里扒拉着出聪明才智,可惜他是学渣,给不了答案提示。 他急得额头冒起了汗。 谢心轶完全没察觉到男生的急迫,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她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但她有些不以为然:“老师不好意思,我走错教室了。” 她的态度大方坦然,丝毫不惧向来严苛律人的沈老师。 沈远洲定定地看了她几眼,随后低下头,“既然阴差阳错走错教室,说明也是一种缘分,坐下来好好听这堂课,对你会有帮助。” 什么破烂缘分?谢心轶没作声。 她的前后左右都坐满了人,被团团围着挤在一个四方角落,就算现在想走,恐怕也走不了。 谢心轶从包里拿出一副耳机,插上手机戴进了耳内,手机里播放着学习音频,课程主讲人的声音渐渐盖过了他低沉的嗓音。 然而一段十五分钟的音频,她基本没听进去几句,眼前的笔迹本上倒是乱乱画画不少。她辨认出自己无意识写的那个名字,在白纸上隐约可见, 她心烦意乱地摘下耳机,翻过了一页新的白纸。 前面有女生在小声地讨论她,时不时地扭过头像是做贼似的瞥她一眼,然后回过头继续说着。 “沈老师对外院的学生真是好啊,要是换做是我们,不是一张试卷就是一篇小论文,哪有今天这么好说话啊?” “肯定是因为那女生长得漂亮。” “哪有这么肤浅?况且我都怀疑沈老师是不是Gay,不然怎么不见他谈恋爱? “谁说没有……” 八卦的窸窣声音在沈远洲越走越近的身影中渐渐消失,俩女生迅速地低下头,装作认真地看课本。 他停在前面一排的过道,视线在几个学生脸上划过,最后定在了那张熟悉的脸庞上。 他看着她。 她的视线到处游走。独独没有看他。